只要胡亥手中有筹码,自然会查到今日她与扶苏的一席对话。十八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血气方刚的年纪,被一个九岁小女孩拆穿了面具,会不来找她算账?
待见到胡亥,她便可以开始她的下一步谋算了。是的,她笃定胡亥会来,毕竟有扶苏这样一位出色的皇长子存在,他还敢生出觊觎之心,智计如何,没见之前先不与评说,但胆色过人绝对是有的。
若那胡亥不曾过来,那就只能证明他就是唯有宠爱的纸老虎了。若真是只纸老虎,那就不劳阿娓费心,那么她就可以将所有的谋算用到扶苏身上。父子不和的戏码,未必会比兄弟相争的戏码差。
纵使大戏不能在她离开之前开唱,但她亦可以亲手将戏台搭好,虽说秦腔是大秦的技艺,可论及发源到底周才是出处。导一出戏,给天下人看,也算是她身为周室王族血脉,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那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时代,终究是结束了。而她则要为这片土地,做出最后的献祭。
可在这之前,她得保护好自己,蛰伏起来,方才是上策。
自扶苏来过听雨轩后,阿娓便安安生生地过了大半年的平静日子。因为不用去上课,她的时间安排甚是自由。只是隐于背后,负责监视她的内侍们则格外郁闷。无他,阿娓这日子着实过得太规矩了,一点也没有给他们立功的机会。
寅时末起床,而后盥洗,之后的一上午则呆在内室练功打坐。午时初用膳而后睡至午时末,醒来之后则每日坐于外室,倚案发呆,间或媚妫过来闲谈二一。申时末用晚膳。饭毕沐浴更衣,而后恬然入睡……
周而复始了近半年,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居然真耐得住性子,做到了足不出户?芷阳宫那么大,她就不想出去看看吗?日日倚案发呆,无聊了就不会看看书、写写字、画会儿画自我消遣?
四个负责监视她的内侍一时也有些无奈。即便她清楚有人在监视她,可也用不着如此谨慎小心啊?这大半年里,除了那生辰那日,媚妫过来送了她一件亲手做的衣衫之外,她竟是连一件外物都没收过,同样也没送出任何一件外物,丝毫没有传递消息的嫌疑。
自打扶苏公子来看过她后,她再没有任何出挑的言行事迹。四位内侍背地里莫不唉声叹气。原本一下子派出四人来看守一个小女童,他们就觉得统领是大材小用了;如今大半年过去了,他们毫无收获,也就没法子立功,因此也都得不到升迁。
但这些都还不是他们唉声叹气的根本缘由。让他们觉得要命的是,看着这么个小女童被逼得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有时真的会让人觉得抓狂。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的身份他们是知道的,她家的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可正因为知道才会觉得越发怜悯,有时看到她竟会觉得自己是个恶人。毕竟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而已,陛下都杀了人家兄长了,还如此对她,却又是何必呢?使其小小年纪与父母分离也就罢了,来日还要被送去出海寻仙……
横竖都要死了,何不让人家在芷阳宫开开心心活个两年?何至于防备到如此地步么?虽说有什么国仇家恨,可这女孩的父亲都没说什么做什么,她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又能做些什么呢?
纵使心有疑虑,但他们四人终究不敢违背皇帝陛下的命令,也只得规规矩矩日复一日地盯着那个了无意趣的她。
大抵是见阿娓着实无聊,某日某个内侍不顾其他三位的阻拦,不知从哪里顺来了张琴,将之搁在了阿娓的案头。
当日下午,阿娓午睡醒来,见案上有张琴,不由蹙眉问道:“谁放的琴?”
负责伺候她的三个宫女都摇头表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