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殿中在座之人如何,便是隐在这大殿周围的内侍听得这掷地有声之语,一时也有些心惊。这样的见识、这样的胸襟、这样的胆魄,若非女儿之身,以她的身份绝对是大秦的大敌。此时此刻,一直负责在听雨轩内监视的四位内侍,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陛下何以如此重视这个看似规规矩矩的女童。
大殿之内,因阿娓这一席话静到了极点。半晌胡亥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样的气度,他只在父皇身上领略过,却不想今日竟在一个十岁的小女童身上看到。一时又是嫉恨又是庆幸,他嫉恨阿娓不但天生聪慧,对政事见解也看得透彻分明;却又庆幸阿娓只是女儿之身,而且终将被送出去寻仙,来日不会是隐患。可一念及此,又觉得自己着实可恶,这样的人,多少年才生得出一个?就这样放任其才华不用,使其冤屈而死,何其可悲?
到底心有不忍,是以胡亥心生折服地拱手问道:“周乃君家,秦之灭周,能无怨乎?”从一个姑娘到一个君,他已将阿娓放得很高了。
阿娓听他这么一问,笑道:“我修史家,看尽朝代更替。商之灭夏,周之灭商,秦之灭周,时势使然,仅此而已。”见胡亥似乎不信,补充说道,“我生之时,周早已为秦所灭。我生来便是周公之女,也只是周公之女。”
胡亥闻言,不由对阿娓肃然起敬。心想既无国恨,以阿娓今日之言,传到父皇耳朵里只怕也会怜惜其才学和胸襟免其一死吧。毕竟只是一个女儿家,以父皇的胸襟不会容不下的。想到此处,便一个忙站起身,拱手行礼说道:“君之才学胜孤百倍,孤不才,想拜君为师,君可肯收下孤?”
只是,他哪里能想到,阿娓与他大秦嬴姓,虽无国仇,却有家恨,且不是一般的家恨,乃是绝祀之仇,如此又怎么可能放下?又岂会收他为徒?
阿娓听得胡亥的拜师之言,亦是大吃一惊。她着实被其弄了个措手不及,看来这胡亥啊……
阿娓怔愣了半晌后,方才推脱道:“我年纪尚幼,不日又得随徐福出海,不能胜任殿下的师父之职。”
胡亥听她的推脱之语,忙道:“闻道不分先后,君是史学的长辈,自然当得孤的师父。”说着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而后坚定地说道,“只要君能收孤为徒,孤愿意以性命作保,向父皇求情赦免君之出海一事。”
胡亥此言一出,别说阿娓有过一丝动容,便是旁听的媚妫一时也有感于胡亥的诚意。
虽然媚妫起初对胡亥的印象不好,这少年满眼煞气地就冲了进来。但纵观他与阿娓的对话,却也不得不让人佩服,这是个谨慎聪颖的少年。这少年拜师之意虽然突兀,但此刻为了求阿娓为师,竟动了以性命作保的意图,这诚意着实有些大了。
婵妫见此则忍不住在心底苦笑,心想自己以阿娓年纪小而拒绝拜师。转头来,一个比她年纪更大、身份也更尊贵的皇子,当着她的面,诚意满满地求拜阿娓为师。婵妫心想,若她是阿娓,只怕是要点头答应了。
只是,她终究不是阿娓,是以又如何猜得透阿娓的心思?
阿娓静静地看了胡亥半晌,见他当真不是作假,只得劝说道:“我听闻殿下曾拜中车府令赵高大人为师,今日殿下却又来拜我为师,如此这般,确是要将令师赵高大人置于何地?”
胡亥闻言倒真是怔愣了一下。他真的是为阿娓的学识、胸襟、气势所折,心下一动,便起了拜师的心思,若非阿娓这一提,几乎忘了他已经有师父。
想起对他亦父亦师的赵高,心中依恋之情就更深了。若不是得师父尽心教导和指点,他岂能有今日?阿娓提醒得没错,他确实不该如此莽撞行事,今日之事,师父知道了,又会作何想?
只是,要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