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岂敢哄骗钜子?!”田戾大声道。“有墨者于王宫听闻此讯,说是秦军大败,大王不知所终。窃以为,秦国将亡,既然将亡,我当借机而起,十万众乃我之资,怎可饿毙街头?”
与先前诸子相似,墨家是个有理想的学派,但与诸子不同,它又是一个有组织、有武装的团体。然而生不逢时,战国早期天下还留存论出身、别贵庶的风气,墨家没办法崛起,等到了战国中期,诸国开始变法,君王权力大增,墨家又被王权打压。因为吴起之祸,当时的钜子孟胜因不想失信于楚国阳城君,更为‘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遂与诸弟子赴死。
孟胜之后墨家虽然名声大震,却因此损失了一批精英,还被列国当中对内管束最松、管理也最乱的楚国驱逐,不是雌伏各地,就是往西避入秦国。虽然没有明面上反对君主,但墨家的理想与君主的理性是不一样的,墨家尚贤,天子是由天下贤者担任的。
秦王的理想并不全是墨家的理想,如今秦军已败,秦王或死,秦国危在旦夕,既有十万部众,墨家大可以抛开秦国,借机起势。这样的想法墨家早已有之,墨翟死后墨分为三,最隐秘的用意便是如此。可是田戾想法太过大胆,大胆到燕无佚也多看了他几眼。
“不可!”叶隧在内,几个正长连连摇头。“李信、王剪大军在外,荆人虽败秦军,秦国不绝也。荆人所占仅商於之南数郡,并不伤秦国根基。”
“王后乃荆王之姊,若能说动荆王扶立扶苏为王,有荆人之助,何愁大事不成?”田戾有坐探在王宫,自己当然有更多的考量,虽然这样的大胆的想法让人闻之色变。他再道:“李信、王剪之军俱在函谷关外,然其家眷却在咸阳城中。若荆王允诺我等,立扶苏为王,可以新王之令速命函谷关阻彼等入关,再以彼等家眷相胁,如此,关中尽为我所得也。”
田戾一如燕无佚,麻衣草履,面色黝黑。他最后那番话说出时,诸人已经不是色变,而是巨震。函谷关天下雄关,最近攻破还是六十七年齐魏韩三国合纵,不过那一次三国攻了三年,死伤十数万士卒才勉强攻下。攻下函谷关不等于进入了关中,函谷关以西还有桃林塞。
如果能与楚国迅速苟合,封锁函谷关的同时再以家眷胁迫李信、王剪这些将率,秦国很快就会安定。而扶苏年纪尚幼,墨家有十几年的时间经营秦国——有谁能比法算更了解秦国的现状,必能灭诸国而一天下,最终实现墨家的理想。
“然城东失火也。”叶隧呆呆的说了一句,他已经忘记杀人不死了。
“失火又如何?”田戾道。“悉封关东之道,彼等怎知家眷已亡。”
“赵氏之人若何?”另一个正长高声想问,“赵氏之宗尚在,我若篡国,彼等必反。”
“必反又如何?若秦卒皆为我等弟子,彼等何反?”田戾反问。“秦国非荆国,赵氏非芈姓,赵氏之宗早朽矣。钜子,时不待我。此时荆人新胜秦军,此时相谈,事可成也。失此良机,李信王剪率军入关中,大势去也。”
田戾两句是对燕无佚说的,他见燕无佚还在犹豫,突然跪下大拜顿首,喊道:“钜子大贤,我愿奉钜子为天子!”
“你……”燕无佚闻言脑门轰隆一记,如中爆雷。
儒家尚礼,贵人永是贵人,庶民永远是庶民;墨家尚贤,天子、君王、三公、乡长、里长、正长,皆是有贤者居之。既然如此,钜子为何不能做天子?!
燕无佚失去思考的能力,在场十多名正长闻言身躯再震,几个见势快一如田戾那样大拜顿首,喊道:“我等愿奉钜子为天子!”
“我等、我等愿奉钜子为天子!”十多个正长全部大拜,落在最后面的竟然是与燕无佚平时最亲密的叶隧。
脑中正翻天覆地的燕无佚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