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的郢都已是盛夏,扬水北岸的这座古老城邑商贾云集、诸侯来贺,车水马龙间终于有了些都城的模样。在这两个多月,楚军攻下了秦国汉中郡的郡府南郑,加上夷水攻入巴地的楚越巴联军,完成了对巴蜀的半月形包围,正与秦军战斗在汉中盆地的北缘。
军事上的胜利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财政上的利好,此前反复向四国金行打听债券兑换的人徒然减少,赵国王廷、魏国少府、临淄轻重术家、楚国钱府的判断趋于一致:以当下胜利的形势,第一期债券或许可直接换成第二期债券延期,未必要求助于已汇集在郢都的子钱家。
这纯粹是财政上的判断,实际上每一个子钱家身后都有一名甚至多名当地贵族、邑大夫或者权臣的影子。权与钱之间素来是紧密勾结的,国债发行之事求助于各国子钱家以让出四国金行,其本质是一次经济上、金融上的分封。
熊荆对此原来持慎重态度,明白这一点后一改常态,支持各国子钱家接手四国金行,以打击他越来越厌恶的政敌。几名太傅以及诸敖中的昭黍、蓝奢、东野固则认为不能轻纵那些为富不仁的子钱家,更不可使其掌握四国金行。
知了长鸣的夏季,千里外的战场毫无波澜,楚军向秦岭稳步推进;繁华的郢都却是波谲云诡,乐舞宴席间飞着数不清的小道消息,不是与国债子钱家有关,就是与王后芈玹有关。
“芈女公子待产,宫中告庙后日将终,这王后……,你这酒兑水几何?”一盏枣酒灌入周文喉咙里。不做邴氏的门客,游说了几人皆不得回应,他又过起了吃完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贵人说笑了。”路过的店主被周文问得一愣,见更多酒客看来,他笑容更是殷切,“此酒朱方港送来便是如此,木桶上的封泥小人查验过,并无丝毫破损。”
“朱方港?”西亚枣酒有一种其他果酒没有的枣香味,兑水香味便淡了,又一口灌完一盏的周文用袖子擦擦嘴。“正是彼等海商兑水,我在僧罗迦所饮枣酒味浓劲烈,岂是此酒可比。”
“唯唯。此酒确不如僧罗迦之酒。贵人慢饮、慢饮。”店主见周文将罪责推到海商身上,心里大大松了口气,酒客们满是责怪的目光也收了回去,继续说话喝酒。
“敢问先生,这王后将如何?”周文是客人,在坐的还有沛县司马雍齿,他的腹心萧何,再便是此次请客做东的郑荣。郑荣颇为关心王后之事,见周文回神立即相问。
“列国公主嫁入楚宫三月,三月后理当告庙,告庙后理当合床,大王却不宿寝宫,赵女是否为楚国王后还未可知。”一句话说完,周文又使劲灌下一盏酒。郑荣、雍齿对视一眼,眸子游移,一旁的萧何对周文却有了些鄙夷。
周文曾是春申君的门客,后又是寿陵君的门客,还在项伯军中呆过一段时日,后来自己请辞。前年他应邴氏之邀去了海外,到过僧罗迦,得知西洲可使钱雇请士卒,邴氏不听其计,于是弃邴氏而返。可惜从去年到今年都没有游说成功过谁,雇佣士卒打仗也渐渐成了一个笑话。
这次宴饮本是郑荣郑公子相请,路遇此人而已。与当年第一次结识相比,双方地位发生了逆转。郑荣因为在简牍上自认是郑人,所以他只是寄住在楚国的他国之民;雍齿是沛县司马,他日列班正朝并非不可能,笃笃的楚国新贵。地位虽已转换,好在郑荣此前一直以礼相待,这种转换才没有影响双方的友情。
“先生以为,若大王不与列国公主告庙,事当若何?”对视后的郑荣问道。
“列国之师逾四十万,若是大王不与列国公主告庙……”周文道。“尚若大王与列国公主告庙,这楚国之政……”
周文光顾着喝酒,很多话说点到为止。正因为他点到而止,郑荣、雍齿两人才觉得心里痒痒。
郑荣的目标是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