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吏作为劳力者,沾些许小功,得爵一级就心满意足了,哪敢贪得无厌,居大功为己有呢?”
黑夫诚惶诚恐地说了这些话,而后便垂首不言,若严格按照律令军法,这份本该完全算到他头上的大功劳,便划分出大半,奉到了李由面前。
真是格外诱人。
李由自从做了都尉后,一直兢兢业业,努力将南郡兵治理得不错。项城之战,他本可全师撤离,却因为被蒙恬这天杀的指定断后,不得已奉命列阵,结果被楚军冲散,落得个覆军之败,那一仗非他之过,这口锅实在是背的冤枉。
这一路上,除了伤痛外,最困扰李由的,就是回国后面临的军法制裁了。
秦律可不会因为他父亲是廷尉,因为他本人尚秦王公主,便网开一面,也不会听他解释。该李由受的惩罚,一样不会少,顶多能以爵位抵消部分,辛苦混迹十年,顿时白费。
即便黑夫大胜楚军,因为这场仗基本和李由没关系,所以只能抵消部分罪责。若他依旧受责降级,属下却连升两级,这真是一件尴尬至极的事。
可如今,却有个机会摆在李由面前。
接受黑夫的这份“赠礼”,他便能免除一切罪责!
俘虏一个楚国县公、缴获大量军旗、斩首四五百级,还有解救其他部队被俘者两百人。四功并赏,甚至有机会反升一级!从五大夫变成左庶长!
他一下子就心动了。
但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黑夫,李由也开始重新审视此人,在年轻、出身贫寒、有能力、聪明、进取、知趣外,又加上了一个新标签。
“野心!”
这赤裸裸的,希望投效李由,或者说,投靠他父亲李斯,借此晋身的野心啊,昭然若揭。
李由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所以说,这黑夫还是太年轻,根本不知道隐藏啊。
廷尉李斯和他的儿子李由,丝毫不厌恶野心,反之,他们喜欢有野心又不缺能耐的属下。
因为这父子二人,本就是同样的人:出身低贱,野心勃勃!
李由记得,父亲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
诟莫大于卑贱,悲莫甚于穷困。在李廷尉眼里,一个人若是没有野心,不去求取功名富贵,没有改变现状的想法,那还算人?
两只脚行走,假装是人的狗彘麋鹿而已啦。
既然看穿了黑夫的心思,李由也不正面回应他,而说起了另一件似乎完全不相关的事。
“我听说徐扬死了?”
黑夫肩膀微微一动,应诺道:“唯,徐扬叛逆,已被正法。”
李由重重拍了一下床榻:“死的好!”
徐扬没有能力,却空有野心,关键时刻还办蠢事,按他父亲李斯的眼光来看,这就是最大的罪过!真是死有余辜!
李由一边咳嗽一边笑道:“今日真是收获匪浅啊,我少了一个只会坏事的庸碌属下。”
“却多了一位忠诚的梓材心腹,甚善也!”
大家都是聪明人,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反正李由有没有对黑夫暗中授计这种事,只要二人口径一致,谁能质疑?
在黑夫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之所以这么做,其一,当然是为了抱上李斯这条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李斯可谓是在秦始皇死前,秦朝最稳的一条船了,做了十多年丞相,位高权重。更重要的是,他和黑夫还有一个相同的身份:
楚国旧地出身……
在秦国,不加选择大收门客的时代已经永远过去了,一个小人物若想投靠山,可不是随便乱投的,还得看地域是否相符,因为这年头极重乡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