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燕默然了,很明显,散播这流言的人,无非是想证明:楚幽王、楚哀王皆得位不正,唯独如今的楚王负刍,虽是楚考烈王与宫女所生的庶子,却根正苗红!
这样的话,楚王负刍四年前以其党徒杀楚哀王及李园,弑君自立的行为,也变成正本清源了……
李园之死,本就是项氏和昭、景、屈三族合力的结果。但一场逐君侧之恶人的行动,最后却被负刍利用,演变成弑君,却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
虽然春秋之时,楚国公子弑君自立犹如家常便饭,但随着宣、威时代王权加强,这还是第一起,着实震惊朝野。
那一年,秦国刚刚破邯郸灭赵,虏赵王迁,一甲子以来,秦之劲敌,楚赵而已,赵国已亡,楚国也要大难临头。国赖长君,既然死王不可复生,项燕和昭、景、屈三族,也只能捏着鼻子,尊负刍为王,希望他能扛起抗秦的大旗。
楚王负刍最初的几年倒是极为合作,整合了国内的种种力量,在秦将李信以二十万大军来攻时,委派项燕打了一场轰轰隆隆的保卫战,并依靠昌平君熊启在陈郢倒戈一击,最终逆转了战局,取得楚军对秦前所未有的大胜!
国人甚至将此役,与五百年前,荆楚反击周室进攻,使周昭王淹死在汉水相提并论!
项氏再造荆楚!他们都在如此宣扬。
项燕的名望,一时无二;昌平君也位列令尹,得到了国人的爱戴。
然而,楚王负刍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秦军刚退,楚国才刚刚得以喘息,他就开始让亲信占据朝中各个要职,收拢权力,并不惜派人散播流言,中伤先王身世。
楚王负刍在害怕,害怕项氏和昭、景、屈三家,像扶持自己继位一样,将他废黜,在淮南温暖的春风中,却不得安歇,总感觉斧头的影子在脖子上晃。
“根本没有什么斧头!”项燕想告诉他的大王,这时刻,需要的是摒弃一切旧怨,团结整个楚国的贵族庶民御敌,而不是为了陈年旧事,以下乘手段证明自己得位之正……
“既然如此,那臣……老臣便不再过问此事。”
项燕强压着不满和愤怒,上柱国低头了,这一次秦军来势汹汹,更甚去年,楚国不能再乱!
他就当没听见那些流言,转而说起了今日的正事:来自魏地的情报!
“大王,秦军的主将已经知晓,正是王翦!”
“王翦!?”
此言一出,楚国君臣们,顿时都没了赏秋景的心情,皆面面相觑,心生胆怯……
项燕亦心存感慨,他想起了,三十年前自己随春申君去秦国吊祠时,在咸阳宫遇到的那个小郎官。王翦与项燕,二人相遇相谈,隐隐感觉,彼此可能会成为敌人。
然而,三十年来,他们只能遥遥听闻对方的一场场卓著战绩,却总是擦肩而过,谁曾想,竟终于迎来了对决的一天!
“此战关系到楚国存亡!”
项燕已不知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究竟从何时起,楚国打的每一仗,都是许胜不许败?
然而对手王翦拥有的,是秦王举国之兵妥之的虎符,纵然有些许猜疑,他手头却有数十万军民可随意使用,有秦国积累了百余年的胜势可凭借。
自己有什么呢?
看着短短喘息之际,便忘了忧患,在层台上恢复笙歌饮宴的群臣。看着一心抹黑先王,听闻金鼓将近后,面露惶恐的君王,项燕只能长叹一声。
“我只有一支由恐惧与怀疑组成的大军!”
……
九月下旬,秦人的六十万大军在王翦的指挥下,陆续接近了秦楚边境的战线,楚国亦匆匆动员,开始应对这场迟到一年的灭顶之灾……
而黑夫等南郡兵在都尉李由统领下,亦与巴、蜀、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