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车熟路地向里走去。
入得衡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水面,这是申池的一部分,向内凹进构成池塘,池边有多块青石琢成的石栏。
张苍伏在石栏上,指着水面道:“若是五六月来,便能看到满池水面都被荷叶遮蔽,荷花也绽放正盛,只可惜……”
只可惜,黑夫看到的,却是池中渐渐凋零的荷叶,满眼残败,就像如今的稷下一般。驻军在此取水洗衣,使池子也浑浊了不少。
其他地方也差不多,稷下先生和他们弟子居住的庭院,如今成了军汉们睡觉的兵营。曾经汗牛充栋的藏书之室,被搬得空空如也。荀子和孟子门徒谈“天人之辩”“人性善恶之辩”的辩坛广场,成了兵卒集合训练的地方。
就连昔日邹衍、田骈、慎到、荀卿讲学的桃林,竟被驻兵砍伐大半,当成柴火烧……
“还不是都怪你。”
张苍看稷下变得面目全非,惋惜慨叹之余,也吹胡子瞪眼,怪起黑夫来。
“怪我作甚?”
黑夫莫名其妙,他既没有参与入齐之役,也不是临淄地方官,稷下衰败,与他何干?
张苍本就是打趣,点着只剩下一堆木桩的桃林笑道:“你在豫章、北地时,倡导士卒喝开水以减少疫病,此策已经流传开来,如今各地的将军,只要有条件,也令其兵卒喝热水,这就需要许多木料,这片桃林,可不得遭殃?”
黑夫知道张苍在开玩笑,却也道:“人既已去,空留桃林何用?”
张苍一愣,而后颔首:“没错,稷下最重要的,不是庭院宫室桃林,而是人,人留则文盛,人去则文衰……”
想到这,张苍有些意兴阑珊,叹道:“时迁事移,稷下已败矣。真是可惜,我欲探寻天地奥妙,自然规则,但学识是有限的。光是闭门造车,则出门不合辙,恐怕做不出成果。我需要有弟子协助,还要与人辩论,若稷下还在,当是最好的场所。”
黑夫可以理解,笑道:“真理越辩越明嘛。”
“没错,真理越辩越明!”
张苍眼前一亮:“夫子也说过,若没有孟子之徒、墨者、名家、黄老与他辩论,他对天人、名实、善恶、利义、王霸这五辩的认识,也不可能日渐加深。而只有辩论,才能让理念传遍天下,为人所知……”
人们不喜欢看晦涩的书,却喜欢听热闹的嘴炮吵架,当初稷下辩坛的那些命题,那些精彩的言论,常能让天下士人津津乐道。
但学者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稷下已毁,根本没有这个条件。
“我倒觉得不一定。”
黑夫却笑道:“稷下是衰败了没错,不过,稷下传承的求学精神也亡了么?我觉得不然。只要人还在,稷下就还在!”
“人还在,稷下就还在……”张苍闻言,若有所悟。
回想起这几百年来的事,莫不是如此。张苍记得,夫子荀卿曾对他说过,古人之学,必有所受,皆出于周王室之官,比如儒家推崇的六艺,本就是周朝官学对贵族的教育,老子最初也是周守藏室之史,那时候天下的文化中心,在洛阳。
但王子朝之乱后,洛阳遭到了极大破坏,连藏书也陆续流散各地,之后私学兴起,随着孔子、少正卯等开坛授徒,天下的文化中心,就转移到了鲁。
孔子既没,七十二徒开始分裂,或入齐,或入楚,或入晋,但新的中心很快出现,那就是魏文帝时的河西学派,以子夏等人为核心,学派有不少人成为魏国的治世良,法家思想也在那儿萌发,魏国,是战国早期当之无愧的文化中心。
之后是稷下学宫,自不必说,道、儒、法、名、兵、农、阴阳、轻重诸家,群星璀璨,百家争鸣!那时候,稷下不仅是中国文化的轴心,也是世界文明三大轴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