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吃吗?”韩东点上一支烟问道。
“其实不瞒你说,我以前就没这么吃过饭。”老K边吃边说,“以前出来吃饭什么时候都是一大帮人,哗啦一大桌菜,这样的菜我都觉得寒碜。现在我知道节省了,点多了怕人笑话,说我都这样了还装呢。”老
K这才把一直戴着的蛤蟆镜摘下来,他的派头还在,一件当年售价几千元的登喜路polo衫,如今穿上身也不觉过时。“
你多大了?”安琪儿壮着胆子问道。老
K似乎恍惚了一阵,想了想才说:“9岁,老了。”“
你不像9岁的样子。”安琪儿忽然觉得这人很可怜,也不知道是为了宽慰他还是真心话。老
K头发乌黑,散发出光泽,染发膏、摩丝和20年前的名牌让他看上去显得清爽恬淡,像所有享受这个年纪的绅士一样。“
我去精神病院看过你老婆了,她一切还好。”韩东说道。老
K也许是在监狱待得久了,总是反应慢半拍,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入狱以后,那些狐朋狗友都散了,只有你还记得我。”“
你真的做过警察?”安琪儿问道。
老K思索了一阵,最后“嗯”了一声。
老K的车开得很稳,并道,停车,动作规范,甚至有些谦让,但在离开饭馆启动汽车时,他扭头倒车麻利的从周围乱糟糟的车群中脱围,却露出几分让乘客不那么踏实的霸道来。“
年轻的时候,我开车跟土匪似的。”他说,“正喝着酒,电话响了,那真是拉着警报就走。我觉得那是这个职业的特权,审讯时我爱说的一句话是:这是党和人民赋予我的特权。”车
子来到一条小路上放慢了速度,他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的风景,周围的居民很少注意到这个蔫不出溜的中年男人。倒是有时,路边的黑车司机们见他会低声交头接耳:这个人就是老K!
“他们好像认识你……”安琪儿说道。
“他们中的一些人十几年前就认识他,他是这一带的风云人物。他是流氓的大哥,黑车司机、货摊摊主、饭店掌柜、梁上君子抑或地头蛇圈子里的任何一种身份,都可能成为他的朋友。”韩东笑道。
安琪儿忽然对这个做过警察的犯人很感兴趣,“你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我当上警察纯属是个意外,当初我父亲因工作调动进入东钢,一家人从东三省来到东方市南区,子从父业是那时人们对于生活近乎本能的展望,我本该像我哥哥一样,顺理成章成为家族的第二代东钢工人。我
从小到大成绩不坏,高考却不幸落榜。我和一群工厂子弟参加钢厂招工考试,就我一个没考上。
报名参军,脚上的鸡眼让我没能通过体检。但我得到了一次不同寻常的机会,公安局当时向社会招聘警察。他
每天写日记,祈求老天暗中庇护,终于得偿所愿,当上了南区分局的一名刑警。对
一个外地来高考落榜的少年而言,我的人生开局还不错……”
老K深深的吸了口烟,在监狱待久的麻木的大脑也开始活跃起来,“我在三教九流中人缘不错,大概得益于我抢着埋单和爱话唠的毛病,但我又远不是个只会吹牛的糙爷们。我喜欢写日记,那些细腻而善感的文字很难让人将其与刑警联系起来。后来,我被调入刑警大队特情队,在这里开始展示我的交往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