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将明白,自己这些人北上做的这些事,不是给现在的赵侯看的,而是给公子章看的。
既是为赵国找一条出路,也是为了将来赵国内乱的时候,公子章不得不承认墨家在北地的一些既成政策。
内乱,需要支持。即便公子章将来在都城的政变中获胜,也必须获得更多的贵族和地方势力的支持,这样才能对抗魏国的可能干涉。
至于魏国是否干涉赵国继承权,现在难说,但屈将等人在北地做的这些事,就是在逼着魏国干涉。
赵国的实力增强、马镫的出现导致赵国可能的军制改革这一切,都会逼着魏击干涉,这是一步必死之棋。
不干涉,赵国强大,将来赵国也会主动翻脸;干涉,墨家在泗水那可真是放开了手脚,可以把越国逼得南退,接管越国在淮水以北的所有势力,与齐国对抗。
所以,屈将在北方做的越好,那么将来赵国继承权危机,魏国干涉的几率就越大,泗上墨家的局面也就更好看。
魏国……或者说魏击,真的有喜看三晋盟友做大、宁可自己被背刺,也要拼死压制泗上墨家的“国际主义”精神吗?
…………
国家有国家的利益,国君有国君的利益,国君不等于国家,更何况国君之下的贵族们。
譬如齐国。
经过百年的努力,田氏从国家覆亡之后逃亡至齐的大夫,终于成为了控制了齐国大部分局面的第一家族。
姜太公的后裔,基本没有了封地,吕氏势微。
当年周天子派来监视的国、高两氏,在齐桓时代还能够各领五师与齐桓为左中右三军,现在已经基本没了踪迹。
田氏利用各个贵族之间的矛盾,合纵连横,上演了一场场不亚于晋国六卿相争的政变,靠着田成子随便让宾客睡姬妾生儿子的血脉人数以分封城邑、靠着小斗借大斗还的收拢民心、靠着在封地内废除齐桓的“官山海”政策获取商人富户的支持,田氏已经一家独大。
现在的局面更加清晰。
原本田氏内部也发生了内乱,田悼子、公孙孙、公孙会、项子牛、田和、田昊……这几个都有资格染指家主之位的兄弟或者堂兄弟们,打了一场内战。
借着这一场内战,田和、田昊干掉了项子牛、公孙孙、田悼子,兄弟两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借着这一场内战的延续,靠着和魏国演戏一般的配合,三晋伐齐的三万尸首不收回的罪名安在了齐侯头上;曲阜齐侯给越王当参乘警卫,颜面全无。
三年前孟渚泽会盟,墨家送给了田氏一份大礼:越国归还了建阳、巨陵两城,还给了齐国五千奴隶,并且盟誓再不北上侵齐。
一时间齐国上下,沸沸扬扬,多歌颂田氏之贤。
去岁攻鲁,屎盆子又扣在了齐侯的头上:若是胜利,自然是田氏睿智。但既然墨家出兵维护当年的盟约,那么这就是齐侯的错。
不但错,而且错大了,齐国人也不想打仗,也想弭兵。结果齐侯不但不遵守,还主动违背盟约进攻鲁国。若是胜了,也能压制矛盾,可偏偏被墨家和韩国以及鲁国的联军,打了个大败,国内的怒气更盛。
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吕氏一族已经没有了多少封地和力量、官山海政策破灭齐侯也早就没了钱、颜面十余年前就丢没了、国内的情绪又因为伐最之役的失败而沸反盈天。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只需要一场“精心导演的政治闹剧”了,墨家这几年给田氏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由:选贤人为诸侯、天子,以利国民。
这时候田氏需要一个这样的理由,因为他现在还是齐相,而非齐侯。
当田氏成为齐侯之后,自然会放弃甚至压制这些理念,但现在却极为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