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许有一颗利民之心,他却没有。
可能曾经有过,但伴随着齐墨战争中他去帮着丈量土地的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已经没了。他觉得那是一群愚昧胆小的人,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父辈曾经也是这样,但父辈们已经把那些过去抹去了,塑造了泗上的新的精气神,脱胎于此长大于此的他,对于那些外面农奴的困难怜悯,可却一点也不想自己这一辈子都去拯救他们,去做那些细微小巧不快意的事。
甚至于他都有种逐渐脱节的感觉,泗上一直在宣传的天下人为一体的话,他越发觉得有些接受不能:他很难接受那些蒙昧恐惧于贵族的农夫和他是一样的人。他知道墨家要改变整个天下,重塑天下的观念,也知道三十年前泗上也是这样,可他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庶归田心想,恻隐之心我是有的,看的那些人受苦,我可能扔下一块金子。可若是让我再如当年在齐国扎根村社去丈量土地,去讲授道理,去真正地解放他们……那还是算了吧,我宁可自己这只眼睛也瞎了,也绝不会去做那种无趣至极的事。
他想,我不去,自然有人去。真要是逼着我去,那我便要跑到南海,带上一些和我一样的人,弄一条船,天下之大,凭我的本事凭我手里的火枪,哪里闯不出一片真正自由自在、率先达成各得其所长,钧其分职,事其所喜的天地?
在海上久了,看惯了那些高飞的鸟;在泗上久了,习惯了人人平等的天下;靠着父亲的付出和自己的努力学到了一身的本事……于是便觉得,同义、平等、兼爱,应该换成自由、平等、恻隐。为了同义,为了兼爱,真若是逼着自己去别处村社乡里教书,那便只能揭竿而起逃亡海上寻觅自由了。
想了想和自己一样有本事的,和自己一样接受了足够教育的那些人,庶归田觉得,墨家的利民利天下,已经是锁在自己这些人身上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