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调兵给你挖渠?”方显问道。
“不是给我挖。”穆典可道:“大将军若是不愿意,我大可以放一把火,炸了味藏酒庄。”
如果穆典可所说属实,味藏酒庄的地下埋藏着数量惊人的烈性火药,那么这一把火起,方圆数里的住户都要给谭周陪葬。更不要说,爆炸声一起,引得地面震动,房屋塌落,人畜惊慌,这种混乱情形下,伤亡还将进一步扩大。
继水患、瘟疫之后,滁州城会彻底沦为名副其实的人间炼狱。
“你威胁我?”方显嗓门抬高,怒火难遏:“穆典可,我原你以为你只是行为不检,没想到你还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人命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那在方大将军眼里呢?”
穆典可静静地看着方显,眸光凉微,仿佛能透过人的皮肉,看进内心的最深处去:“这把火,我不点,谭周会点。还是大将军觉得,只要他放火前没来知会你一声,就非你之责?再新添多少冤魂,也都不是你的业?”
方显脸色铁青,是寒九天里露冻了一夜的青梨的颜色。
穆典可像是一个会读心的怪物,总是能轻易能轻而易举地,将那些他内心深处最阴暗,最耻于让人看见、甚至连自己都不想去面对的私隐找到。
然后,一刀挑出,赤果果置于天光烈日之下。
让他难堪,屈辱,甚至痛恨自己。
方显浑身僵硬地坐着,俊颜紧绷,等待着来自穆典可的再次羞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在酬四方,在清水镇,她用她的尖嘴利牙让他颜面尽失,且无可还击。
穆典可却默了下去。
她安静地坐在临窗位置,羽睫低低地垂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低落。过了一会,她说:“我哥默许徐攸南发动滁州民变,向朝廷发难的时候,我心里,对他是有些失望的。”
她的两弯黛眉皱起来,似极不愿想起:“曾经,他的祖父,我的外祖父;他的叔伯,我的舅舅们,为了保护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流血舍命……”
“可是你们呢,又比他强多少?”她忽然掀眸,看着方显笑,笑容明艳耀目,却始终笑不达眼底:“方大将军,当朝一品,食禄飨俸的父母官,民在水火,你问我是不是想威胁你?”
她面带微笑地直视方显,嘴角一抹微弯的弧度,辛辣讽刺极了。
方显满腔的怒火让穆典可这个笑容浇得熄灭下去,于焰尽处,暗生一抹羞愧与自恼的根芽,如三月见了雨水的野草,拼命地疯长着。
他的牙越咬越紧,神色开始不自然。
但仍未松口。
穆典可站起身来。“我答应过良爷,若非逼不得已,不会行此下策。所以刚才那个不是威胁。”她敛了笑,又恢复一贯清清冷冷的样子,抬手将随身携带的长剑按在了桌上。
古鞘落在沉水梨木公案上,发出沉厚而滞闷的声响,像一记闷闷的雷。
“这才是。”
穆典可越窗飞了出去。
意外地,良庆居然在外院等她。黄衫铁刀立檐下,身前一棵蓊郁的藤椒树,青珠累垂,正是挂果时。
“他怎么说?”良庆问道。
穆典可摇了摇头:“软硬都试过了,他应当是顾忌家族利益。”
如今的方容不比往昔,在顺平帝的刻意打压下,势大不如前。既有宁氏积怨在前,枕戈以目,更有苏氏虎视眈眈,一心想要取而代之。
两姓中人谨慎,人密事密,暂时未有什么大的把柄让人拿捏手中,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就此放松警惕。
倘若任由味藏酒庄爆了,方显固然逃不掉一个失察之罪;可若他顺了穆典可的要求,凿渠引水,冲淹民宅,在谭周私藏火药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