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救。
丹鹤毒乃天下至毒,他虽解了你的毒,自己也付出极惨代价。此后半生,恐时时受病痛折磨,难享天年。
姑娘随他去常家堡了,以后与你、与金门再无瓜葛,这也是常千佛的条件。”
“挺好。”隔了很久,金雁尘才说了这么一句。
斩断过往,方能新生。常千佛为穆典可筹划得很周到,他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王长林联系上了吗?”他将视线收回,盯着面前舷板。
“联系上了。”瞿涯说道,“王长林正好在芜湖一带活动,青鸟亲自寻到他,传信回来,明日至。”
***
多雨后的天空总是格外干净,连夜色也比寻常要清透一些。
繁星子垂悬天幕上,明亮耀眼得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真当你伸出了手,才发现它们是那么地遥远。
仿佛用尽一生的力量都无法靠近。
常千佛的手垂下,硬硬地硌上腰间一物。
那是穆典可送他的骰子。
用牦牛骨做成,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功夫。六个面俱打磨得光滑如鉴,纹理细腻,边角圆润,星辉下沁着冷冷的晕光。骰面上数点红,艳如丹砂。
她磨的骰子,也像她,不管内里如何华美甘甜,外面总覆着一层冰凉的壳。
夜店外平畴无际,空旷得有一种无着无落的荒凉。
夜风挟着苍苍夜色,毫无征兆地扑进他的眼睛。
风是冷的,迫出泪星却是温热的。
他把骰子收在掌心里,紧紧握着。迫自己不要想她,却不能够不想。
那张妍姿巧笑的面孔,仿佛已经烙进了他的魂,写在眼前,刻在心里。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是入骨相思啊。
凌涪上了屋顶,在常千佛身边坐下。他手上捏着一个薄信封,常千佛的手伸出去了一半,却悬停在空中,仿佛对着一块极烫火炭。
“拿着吧。”凌涪叹息:“既是牵挂,何必难为自己。”
信是童也写来的。
疏疏几行,消息简短。只说常千佛离开滁州当日,穆典可也扶棺出了城。出城门约莫二十里后,彻底失去踪迹。
童也于追踪一事极为擅长,连他都跟丢了,看来明宫这次扶棺入蜀的行动策划得很周密,穆门和南朝廷未必能追踪到。
凌涪说得对,还是牵挂。
常千佛眼中有自嘲:“从前夫子教诲,君子性当沉稳,少悲喜,多静思。我以为自己做得不错。”
“那不是君子,是圣人。”凌涪说道:“几人能真正做到呢?”
常千佛不说话,横了紫笛在唇边吹奏,笛声低徊,萦了无数心事在其间,便没了往日悠远旷达的境味。
一阵风过,几片轻云游移,现出淡淡一弯新月,形似一线。
已然是六月了。
常千佛放下了笛子。
“今天是她的生辰。”他低声说道:“很久以前,我就在为今日犯愁,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又觉得什么都不够好……最后都没用上,她什么都不要。”
他痛苦地把头低着,笛杆撑着头。过了很久,才又出声:“我甚至都想,她是不是在报复我。”
“……因为金雁尘,因为金雁尘的死,她恨我,恨我见死不救……”
凌涪当真是一惊。
他从没想过常千佛会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金雁尘之于穆典可有多重要,他想常千佛比他更清楚。没了男女爱,还有患难情,生死谊,还有责任。
这世间的情分有诸多种,却是不能拿出来一一掂量,决个高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