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凝神望远片刻,容翊忽然回头问道。
“是太巧了。”洪伯应道:“不过常家那位老爷子,一贯是菩萨心肠,霹雳手段……也很难说,我再让人仔细查一查。”
思及旧事,容翊的情绪没自觉低落下去,沉默听洪伯说完,也没置个可否。
“重华苑近日如何了?”他摇着手里的茶汤,修目中闪烁冷意。
问重华苑,问的是重华苑里的人。
自打荒原一役后,容翊夫妇归来,府中便接连巨变。
先是容翊遭宁玉一党弹劾私自用兵,自请辞去相位。
没过多久,刘妍便被人告发盗取兵符、调动神箭营与城北驻军为私用。
不仅如此,刘妍从前杖杀婢女,纵容恶奴行凶,收受官员贿赂等诸多旧账也被人一并查明捅了出来。【1】
顺平帝一则恐方容两家遭打压过甚,宁玉一党借机起势,造成朝中局面失衡;二来宫中太皇太后施压太紧,对皇姑母刘妍网开一面,并未施以重罚。
只下旨褫夺了刘妍的公主封号、责令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外出。
刘妍一向骄纵横行惯了的,一朝跌落云端,自是不能忍受,气急大病了一场。十天后被宫中太医诊出患有癔症。
容翊上表请旨后,将刘妍送去荒置的重华苑,说得好听是清幽雅静宜于休养,实则是将刘妍软禁了起来。
府中诸人,上自各院主子,下到洒扫仆人,皆不解容翊心意,鲜有敢提及此人。即使私下议论,也言必称“重华苑”。
容翊本人也绝少过问,今日不知什么契机,让他居然想起刘妍来了。
“还在闹,吵着要面圣。”
刘妍大骂容翊的话,洪伯自是省了的。只是他不说,容翊也知道。多年夫妻,对方是何脾性他总知道的。
“陈嬷嬷昨日来回话,说人已有些癫了……大多数时候还是清醒的。醒着五六个时辰,约摸有四五刻,有时一回,有时两回,不大认得人,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最严重的一回……”
洪伯不知是不忍,还是难以启齿,顿了下,说道:“大白天的,自个儿在院子里脱起衣服……醒来大哭了一场。”
不同于洪伯的唏嘘,容翊面色冷然,并无多大触动。
“先停药几天。”他抬手斟茶,嗓音如旧温润,话里透着的狠毒却是让人毛骨悚然:“人太清醒了不好,太糊涂了……也不好。”
树下有一只带盖木桶,盛着清早从玉泉山上运下来的山泉水。桶中漂浮一只腕粗竹节,装了柄,用来汲水。
容翊提袖翻腕,清凉泉水自竹筒中倾倒而出,缓缓注满紫砂茶壶。
“穆沧平这个人,不简单。”他接着先头的话道:“至今也没能看透他。”
“不过是些小人伎俩,上不得台面。”洪伯说道。
容翊笑了:“自古用计用谋,又有多少是正大光明,能搬上台面的。就是两国交兵,战场上热血厮杀,建功赫赫,载入史册。暗地里不可说的手段,难道还少了吗?”
他注满水,把竹筒丢回桶里,道:“洪伯打理宅中事,要论人情世故,当无人可及。可是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只怕不是三两句能参透的。
前不久,王大统领亲自带队,最后损兵折将,只回来了几个人的战役,十有八九是穆沧平在背后一力撺掇的。”
他叹了口气:“江湖势力渗入朝中已深,可惜高居庙堂之人仍不自知。”
“洪伯猜,穆沧平为什么要把劫获瞿玉儿的功劳让给朝廷?”他问道。
“劫人妻子为质,非英雄行径。穆沧平不想败了自己的名声。”这一点关节,洪伯还是想得通的。
“不止。”容翊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