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背手起来,摇摇头,说:“你自己写的《烈女祠》。难道你不清楚自己写了什么?”
他拿起一张纸,弹了一弹,念道:“‘以温情掩饰不遵礼法,以可怜掩饰不忠不孝,以男女之情掩饰不贞不淑’。”
念完笑道:“好个张道衡。时人说他敏锐洞察,有见微知著之能,果然名不虚传。”
黛玉还愣在那。
林若山笑道:“不要意气用事,抛开个人的情感、好恶,你身为作文者,自己想想,张道衡说的对不对?”
听了他的话,黛玉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当初动笔的时候,脑海中浮起的一幕幕景象。
她那时坐在灯下,想起渡儿,想起二妹,想起连日所见,满目憋屈,满眼愤怒,面对着窗外的无边黑夜,好像透过黑夜,看到了无形的、无处不在的、令渡儿遭难,令二妹凄凉,令她简直好像要窒息的某样东西。
黛玉看不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是那一刻,她浑身颤抖,好像只有手中的笔杆能抵御从心底泛起的恐惧、痛恨。
她思考了半宿,才勉强抓住了一点那东西的蛛丝马迹,就本能地将这些蛛丝马迹,写在文里,作为了毁灭玉兰的丑恶的势力。
想到这里,黛玉忽然呆住了。她之前的万丈委屈,都化作了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又瞬间被冰封住。
她颤抖着手,一把将林若山手里的纸夺来,一个字又一个字看了一遍张道衡的评语,最后喃喃念道:“以温情掩饰不遵礼法,以可怜掩饰不忠不孝,以男女之情掩饰不贞不淑......”
宗族、神婆、小丈夫、县太爷......
半晌,林若山听见少女笑了起来,喃喃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她双眼亮如星子。
可以说这之前,黛玉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反对什么,只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以对玉兰怜悯的立场,发泄在文章里。
但这一刻,她知道了。
看黛玉激动的神情,林若山微微笑:道衡兄呀道衡兄,多谢了你啊。从今而后,我这小侄女,可就真醒了。
最了解你的,只有你的敌人。
张道衡,就是黛玉所反对的那些东西的直接受益者。而他又是极其敏锐,一早就嗅到了如果人人都赞同了黛玉在此书里的倾向,那么,就是大大的不好。
他一眼就把作者本人都尚且不自觉的“反对”,给清清楚楚的指了出来。
黛玉在文里对玉兰的温情的赞同,对玉兰的悲惨境遇的饱含同情的描写,对玉兰和阿蛮的爱情的肯定,其实就是在反对礼法,反对忠孝,反对贞洁,反对宗族、神婆、小丈夫和婆母、县太爷!
她反的不是平阳县里的一个宗族、一个神婆、一个家庭、一个县太爷,而是天天下下所有的他们。
张道衡的指责,就好像是一道闪电,变相地照亮了黛玉的神魂。
黛玉雪白的脸上,因为激动,竟然浮起了一点红晕,笑道:“叔叔你说得对,我是‘文贼’,我是‘文贼’!”
对张道衡他们来说,她确确实实,就是意藏不诡,竟然妄图颠覆乾坤的“文贼”。
她又是恐惧,又是兴奋。
兴奋的,是从今后,自己终于明确的知道了自己在反对什么。
恐惧的则有两样:一则是自己反对的东西,太庞然大物了。二则是自己竟然依旧想反抗这东西。
林若山看了看黛玉的神色,提醒道:“黛玉,不要光顾着兴奋。你以后需得小心张道衡这些人。”
黛玉反应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