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坐在书房里出一回神,看了看书架子一角的斗彩童子蹴鞠纹大画缸,里面盛着大大小小几十卷画轴,不觉走过去拿出几卷来看,大多是工笔花鸟图,笔力倒还有限,只那落款每每令人称奇:“瑛园写于玺庆年乙酉兰溪莫莫轩”,“庚戌大理莫莫轩”,“辛亥锦官城莫莫轩”……江苏、云南、四川,这一大家子几乎每年都在搬家,这些画卷差不多可以充作旅行日志了。其中一幅少数民族风情的画作吸引了笑笑,茂密的树林里,一个黎族少女望着一只回首的小鹿,提名为“鹿回头”,写于“琼州莫莫轩”,居然连海南都到过了。
笑笑不觉来了兴致,索性将画轴一一打开来看,有花鸟,有山水,亦有画着静物的,白瓷瓶里是长长的凤尾,背景是红珊瑚盆景,题字写着“父于暹罗运回孔雀尾、大红珊瑚、蔷薇水等珍罕礼物”,另有题着“父于真腊国捎回沉香,大风子油”云云。
这唐笑笑虽然天真单纯,但短短十二载,居然将万水千山走遍。父亲的经商之路更是远伸向外国,除了蛮夷之地,都尽量携妻女前往,笑笑不觉感慨:父亲曾经是爱我们的,也许,此刻这爱还在。
遥想前世过往,得知父亲有了小三,自己首先愤慨异常,替母亲大大不值,甚至父亲有悔恨之意,自己还是挡在母亲面前,冲他喊:“你背叛我和妈妈!我们家不要叛徒!”。母亲亦是倔强之人,自那时起,再没有见过父亲一面,即使对方打来电话,也都是让女儿接。
宁折不弯。
自己活了近三十年的人生,反过来想想,这样有意思么?
在今天,在这个幻境一般的元龙朝,女子自立门户也当属不易吧,到时父母若真走到那一步,和离之后,母女两个何去何从?难道真要回到兰溪外公家,到时母亲情何以堪?
尽快去京都,挽回一切。
“姑娘,这樟木箱子先抬进卧房可好,试穿也方便些。”织金指挥着两个抬箱子的婆子进来,笑笑说好,并未去看那两个婆子的脸,这几日生怕再看见什么熟悉的面孔,万一在家里看见个邻居阿姨或者同学家长之类的,这怎么好意思。
一时回到卧房里,将织金也打发走了,剩下一个人到底自在,将那樟木箱子里的衣裳一一拿出来看,哪个女子不爱华服美衣,尤其是对古装格外钟爱的唐笑笑姑娘,此刻已经一扫方才的沉重,欢天喜地的对着镜子一件件往身上招呼起来。
父亲好像了解自己似的,一箱二十几套衣裳,大多是清新淡雅的颜色:月白,丁香,葡灰,水碧……布料也不止局限于绫罗,亦有细棉,细麻,白苎等舒适衣料。除去大量提花绣花,另有少许绞缬,蜡缬,印花等花纹图案,绞缬蜡缬即是今天的扎染蜡染,这类工艺虽说历史悠久,但始终未成为过时尚主流,父亲的店开在京都,能够选择这类风格的服饰,可谓剑走偏锋,大胆尝试了。
笑笑发觉每套衣服的下摆都会缀一根金色细绳,穿一张小小的宝蓝丝绢,上面用古铜丝线绣着“海意阁”三个古隶字——也不知是父亲的创意,还是京都的成衣店都已经时兴起这种类似商标的标签了。一时又看到有的标签还缀有一片白色羽毛,不知何意。
“姑娘这就放织金姐姐回家去了?”一个鹅蛋脸的绿裙丫头进来道。
莫莫轩里常年服侍的大丫头有两个,织金描红。织金聪明伶俐,描红稳妥持重。另有一个去年新提拔上来的丫头,泼辣大胆,快人快语,唤作染碧。
染碧将笑笑铺陈在各处的衣裳叠起来:“姑娘可是要将这些衣裳架起来?”
“等穿时再架吧,”笑笑从镜子里比着一件玫瑰紫的纱衫,印着淡淡的花瓣儿,领抹处一道细细的金边很是提神,“这两日你们三个轮替着歇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