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舀出些茶叶:“你们不做印社,怎知刻木板的重要,只知书籍‘付梓’之喜,又怎知这‘梓’从何来。若真被制笺的商家看中了,人家又怎肯把刻板给咱们印社用呢。”
这一点笑笑却并未想到,只是无语地看着阮氏把茶叶放进一只六人壶里,冲上热水,香气很快散出来,沏的是峨眉雪芽。
笑笑突然觉得,阮氏的画会根本挣不到什么大钱,这样捧艺术家,要么是一直没出名,要么就是出了大名,可一旦成了名画家还会寄居在这么一间平民画会吗?最起码,现代的画廊还要有画廊签约画家的。
“四婶婶的画会怎样挣钱?”笑笑问。
“左不过是卖画。”阮氏倒是神情淡淡,似乎就没奢望着用画会赚大钱,将那茶壶和盖碗放进托盘,唤来伙计:“芸帙,把茶给先生们端过去吧。”
阮氏却与笑笑留在茶室,两人站在玻璃窗边看着雨景,笑笑道:“四婶婶何不与画师们签个契约,五年或十年之内,这些画师的所有画作都由画会来全权做主。无论是卖画,还是把画印成画集子、笺谱等等,这些事情都由思存画会来代理。”
阮氏对笑笑大胆的想法有些吃惊,在知识产权匮乏的元龙朝,能有个首造司已经顶天了,人们哪里还能想到签约经纪公司这类事情呢。
“婶婶不必担忧,这并非卖身契,签这个也算是画会与画师之间的互相尊重,”笑笑想让阮氏接受自己的想法:“我想,这些画师们都很清高,他们也不愿天天白混在画会,这么好饭好茶的白吃白喝,眼看着画会漏雨修缮,自己却掏不出半个子儿来帮衬思存先生!毕竟卖画是个未知数,某些人说不定几个月也卖不出一幅画。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反而更让人不舒服。”笑笑脑海中闪现出彭巨雷的愤世表情,感觉他大概很久没有卖画进账了。
“这……画师们不同于普通布衣,他们只怕不愿被契约束缚。”阮氏说出自己的担忧。
笑笑摇头:“若是全然自由,只怕更加找不到出路。比如今天的事,若是没有人跟制笺商家搭线,他们怎么办?就算是搭上线了,让他们自己去谈吗?画师跟商人谈生意?只会令他们更不自在,并非所有的生意人都是四婶婶这样尊重艺术的人,很多商人大多唯利是图,他们会把这些画像卖肉似的按斤按两地算计!画师们的自尊心只能更受伤!”
笑笑抱起自己的手臂,望着阮氏,继续说道:“这时候最需要一个可以全权代表他们的人,为他们去操心这些事,他们的任务只是画画。不要歧视商品画,若是画好了一样会有前途的。若是婶婶跟他们签了约,甚至可以付大家工钱以保障生活,笔墨纸砚也由画会负担,剩下的所有商品所得都要由画会抽成,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愿意。这样,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天天在画会画画、谈画,作品的问世完全由画会经手,自己半点儿不操心。我若是个画家,我会毫不犹豫签约。”
阮氏低首想了想,终究没有做出决定,让她跟画师们去谈这个,她感觉自己说不出来。
“我签。”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是董秦弓,正站在茶室门前,长长的眼睛望着阮氏:“思存先生,我愿意签。”
笑笑看了看阮氏,摊了摊手: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儿吧。
窗外响起一个闷雷,天色愈发昏暗,茶室门边摆了一只杏黄色的纱灯,照得董秦弓仿佛古人,比唐代魏晋还远的古人。古人微笑:“我去同他们讲,定然都是愿意的。”
“有劳秦弓了。”阮氏浅笑,转身端上茶食,与笑笑一起离开茶室。
很久之后,笑笑仍旧记得这一日,自己走在两人身后,望着董秦弓和阮臻的背影,旧色的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