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声地向四周的士兵求饶:“差爷,差爷们饶了我儿子,他还是孩子,我去梁国,我没想过逃的,你们放了他。”
边求饶,边对着儿子唾骂:“小兔崽子,你来干什么!我去梁国是去当奴隶的,你和你娘好日子不过当什么奴隶!滚回家去,你娘呢?翠儿,翠儿,快把你儿子带回去!”
男人的求饶和唾骂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让原本还只是喧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那孩子还在哭喊着要去找父亲,可再来阻拦的已经不是那根棍棒,而是一根长矛。
“愣着干嘛,要生乱了!还不把他拖走!”
七八岁的孩子力气已经不小,那士卒用长矛的矛身荡了几下没把人荡开,面色铁青的武官眼见着就要发火,只好作势要捅那孩子,吓他离开。
“快滚!快滚!留下来要做奴隶嘛!”
谁料孩子正要起身去奔向他的父亲,原本下捅的姿势变成了上迎,持矛的士卒也吓傻了,竟没有撒手。
“宏儿!”
“啊啊啊!”
一直注意着孩子的父亲发指呲裂,再也顾不上什么,冲出阵来。
然而这时救人已经来不及了,眼见着那孩子就要被扎个窟窿,突有一人从侧面狠狠踢来,将持矛的士卒踢得向一边倒去,手里的矛也脱了手。
踢人的是个身穿白衣的青年,衣冠胜雪,如今怀里却抱着泪涕直流的孩子,身后跟着个提着草鞋的中年人。
再一看,尚不知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的孩子脚上,恰巧少了一只鞋。
救人的,正是跟着陈庆之上前的马文才。
经过此番,人群终于彻底暴动起来,原本因为恐惧还压抑着自己的老弱妇孺们都跟着哭号,有的妇人不顾士卒围起的人墙,奋不顾身地要奔向自己的丈夫,那枪林箭雨都视若无物。
妇人们身边跟着的孩子见到母亲离开,就哭得更加大声,哭声是会传染的,孩子们的哭声又引发了烙印队伍里男人的喊叫,一时间,哭喊声、唾骂声和喊叫声四起。
战乱平定的彭城,这一刻却像是人间地狱。
哭喊声中,还夹着对世道和皇帝的唾骂与诅咒,既诅咒魏国的皇帝,也诅咒梁国的皇帝。
这在平时是可以族诛的重罪,但此时局面太乱,想要从人群里找出诅咒的人实在太难。
马文才虽然怀抱着那个没了鞋的孩子,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而他一旁的陈庆之,却因为这些诅咒,表情变得越来越悲痛。
原本就担心出事的武官用武器格开已经混乱的人群,总算挤到了马文才和陈庆之的面前,正准备命人将他拿下,可是一看到他的脸,却吓得咯噔一下跪了下来。
“殿,殿下?”
负责主持安全的正是之前护卫城门的城门官,那一日马文才手持节仗被元法僧亲自迎接入城的场景还在眼前。
他吓得瑟瑟发抖。
“殿下,殿下怎能来这种肮脏的地方!”
那一日马文才正是乔扮成萧综入的城,当时为了保密,并没有几个人知道马文才不是什么梁国二皇子、领五州兵马的王爷,之后萧综入城便直接进了刺史府,出于安全目的更没什么机会让这些城门官儿看见。
于是这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马文才刚皱着眉放下那个孩子,却听到别人唤他“殿下”,知道他们是误会了,刚想解释,孩子的父亲便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叩倒在他的面前。
“谢殿下救了我的儿子!”
他咚咚咚直叩了七八个响头,把脑门都磕破了才直起身,才一把捞过已经哭背了气的儿子,父子二人在马文才面前抱头痛哭,那哭号声也将马文才那句“我不是什么殿下”的解释给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