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霜雪装饰着金黄的琉璃殿顶,宫巷清悄,往来无声。婴孩儿的哭啼打破安寂,一声一声虽微弱,在六宫之下却显得尤为清晰。这是个人人都注意的孩子。
一生下来就没有了母后的小九儿,并不是让人好带的,夜里头睡得晚,天刚蒙蒙亮就睁眼。虽然是早产,但因孙皇后孕中的情绪舒然,兼之饮食调养得宜,身体却是好的。生得粉白嫩俊,只是却不让人好亲近,谁抱都是哭,不抱他放到床上更哭,哭声让人提心吊胆——
因为哭,很可能便让有心人揣测,他是不是受到了不够周全的对待。
张贵妃清早就醒来,已经好几夜没能阖眼了,眼眶看着都是憔悴。嘴里只是哦哦地哄着,还不敢抱怨。皇帝给她带这个孩子,外人或许不知内里深意,她却晓得这其实是一种考验,是给她反省的唯一机会。但她心底隐秘处是有些怨怼孙皇后的,孙香宁活着时叫自己吃了大跟头,走了走了,还给她留下个烫手包袱。养得好是应该,养不好养歪了是过错。这个孩子就像是天生与她张敏不对盘,送到身边就是来折磨她的。她披着对襟褂子,早起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就算当年带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没这么劳心过。
将要九岁的楚池站在边上,看着这样的母妃是心疼的,或者说还有点怨恨这个弟弟。但是她已经长大了,知道许多话只能在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能说出口。
见小九弟哭声渐弱,便轻轻道:“母妃也歇歇吧,都几个晚上没阖眼了。”
张贵妃叹气:“但能歇息早歇了,你瞅瞅我可能歇息吗?”
确是不能的,那孩子像有灵性,怎生一听到她要歇,声儿又有些张扬的势头,连忙又兜在怀里摇了摇。
楚池的贴身宫女锦秀站在边上,锦秀一向是静默慎言的,这时便低声道:“娘娘不若让奴婢试试吧,奴婢小时候家穷,带过两个弟弟。”
张贵妃也是真累,闻言便把孩子过给她。
“呜——呜哇——”不出意料的,一到锦秀怀里就哇哇大哭,粉嫩的小短腿儿踢腾着,不肯给她抱。锦秀兜在怀里哦哦地哄着,用下颌温柔地蹭着他细软的头发,不管他怎样哭,都只是轻轻地蹭,轻轻地抚。他坚持了没多少会儿,竟然真就弱了,抽泣着任由锦秀宽抚,贪婪这似母亲般疼爱幼小骨肉的温情。
婴孩都是试炼人心的精灵,一样的兜抱方式,有爱和没爱他不用睁眼便能感知。张贵妃对他是真的没爱,只有负担。见锦秀可以,到底默默舒了口气,左右楚池也大了,不需要再像小时候那样事事悉心,便把小九儿交给锦秀照料了。
锦秀衣不解带,夜里不睡,清晨早醒,细声柔语的。那孩子也是通灵性,到最后便认了她。未满月的时候在屋子里来回兜走,满月后就抱出去,在院子里逗着哄着,叫他看青松,看阶旁的铜铁缸子,女子轻柔的宽抚声夹杂着婴儿渐渐微弱的呢喃,是叫人心安的。
景仁门外立着一道小影子,穿一挂黑狐狸毛边的小棉袍,脚跟前蹲一只软趴趴的小奶狗,呜哩呜哩。这时候便会默默地舒一口气,然后恋恋不舍地从咸和左门下跨出去。
那是早起的小麟子,天蒙蒙亮时便睡醒梳洗了。听见东六宫这边隐约传来婴儿哭,心里头不放心,记挂着她太子爷母后生下的小人儿,生怕他在二皇子母妃这里被欺负了,遥远的一捕捉哭声,便总要遛着狗儿过来瞅一瞅。
这宫里头怕是没有小孩比她更好带了,她的起居作息是非常规律的,白天在坤宁宫里与李嬷嬷学识字,天黑了,当太监们把御膳茶房的灶膛桌面抹洗干净,戌时下了灯,便算是歇差了。清寂的月光下顶着头顶的苍穹,便往自个儿的破院子方向走。一路从白虎殿前的巷子里穿,抬脚跨进最末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