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王杲, 就是努/尔哈赤的祖父。
名字不重要, 重要的是, 这个人屡屡率军偷袭抚顺、辽阳、沈阳一带, 而且还杀了数十明朝官员。
从嘉靖三十六年到万历三年, 这王八蛋不知道带军队残害了边境多少百姓,最后被擒获之后磔于北京。
然而现在, 还是嘉靖十年末。
这个人甚至没有犯下任何的罪行。
虞璁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异族人, 心里突然就绷了起来。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姿态,竭力露出放松的神情, 在这男人行礼之后不以为意道:“什么事?”
王杲的汉语并不怎样,甚至带着股新疆人般的奇异口音。
听他的想法, 是在絮絮诉苦,想着给建州卫多谋些好处。
收成天气如何不好, 水患旱涝如何频繁,连刁民抗税都事无巨细的讲了很久。
虞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晌没有吭声。
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的子孙把自己的子孙悉数戕杀, 还残害了无数流民?
就是他留下的十三副盔甲, 让努/尔哈赤造反作乱, 让全中国都带上了猪尾巴脑袋?
王杲说完这些话之后,昂起头来看向他,却发现那年轻的男人似乎有些神游。
虞璁这一刻身体还被酒精麻痹着, 都有些大舌头。
“先退下吧。”
王杲愣了下, 想要再争句什么, 却被黄公公麻溜的请了出去。
等王杲一走,虞璁才终于放松了下来,继续瘫桌子上。
按照最简单粗暴的做法,就是把王杲上下全族都杀掉。
但是宿命这种东西,就是哪怕你下了死令,非要他们把人押到自己面前来核对以后干掉,也会有漏网之鱼,回头再报复性的毁灭大明朝。
现在这三十多岁的首领,脑子还惦记着马市和贸易的种种好处,压根没露出一点叛逆的苗头。
如果想要搞定这个人,就绝对不能用自己的手来持刀。
一旦以明朝势力来干涉他们女真族的事情,只会加剧两族人的矛盾。
皇帝想着想着,原本还清明的脑袋又不知不觉地变昏沉起来。
等陆炳终于忙完,折回殿里去看他的时候,皇上已经披了狐裘,开始打呼噜了。
虞鹤当然知道皇上平日里操劳烦忧,晚上难得睡这么香,此时此刻只敢候在旁边,不贸然的把他弄醒。
陆炳无声的一步步走上前,瞥了眼空空荡荡的大殿,只安静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真的瘦了好多。
龙袍华丽庄重,冠冕沉重辉煌,曾经那个跟猫儿似的吃吃睡睡的他,现在都能摸到一把骨头。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虞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开口,就透出相州碎玉特有的清冽香气。
“阿彷。”
“嗯?”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陆炳脚步一顿,只垂眸看向他,半晌没有说话。
这种话,是从前的陛下,绝不肯说的。
他知道这句话在说什么。
无论是去蒙古掠夺也好,征讨河套也罢,自己永远都是一马当先的将领,不可能在这方面有任何的含糊。
陆炳知道皇帝会隐隐的担忧自己,平日里嬉笑淡定只是刻意维持的模样。
现在的他明明还醉着酒,眼睛却清明透亮,嘴角还抿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