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于上次见面,薛元的态度已是大为改观。他不仅没有躲在书房等着儿子进去上请,还主动迎到了正厅的屋檐外,等着薛绍。只不过与上次见面不同的是,这一次薛元拄了一条拐杖。精气神,显得不那么健旺了。
薛绍上规中矩的上前,以子侄之礼相拜。薛元挺客气的回了礼,口称薛绍为“贤侄”,并亲自将他请到了正厅奉茶相待。
闲人退避,薛曜这位五品大员充当了茶水侍应生,恭身立于一旁亲自伺候薛绍与薛元。
薛绍明显的感觉到,薛元也颇为期待今天的这一次会晤。
人的政治报负(或者说政治野心)是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败的。身为河东薛氏大族的领军旗帜,河东三凤之嫡子,当今天下文宗,薛元在文学、艺术和仕途上一直都挺顺畅,名声政绩双丰收。偏偏最近一两年来,已经入主中枢官拜中书令的薛元,受到了裴炎的强势冲击。到现在,居然还被迫淡出了政事堂,告病不出以避裴炎之锋。
一点也不难想像,像薛元这种奋斗了一辈子的政治强人,在遭遇了这种失意和挫折之后,不可能心甘情愿。
这也正是,薛绍想来“求助”薛元的主要动机。对政治家而言,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如果这一次自己能和薛元达成共识、追求共同的目标,就不难与他结成一个政治联盟。如此一来,再怎么样也比自己孤军奋战的好!
刚刚分宾主坐下,薛绍不经意的一抬头,在正堂的主位屏峰上看到了一副匾。
眼熟。
匾上写着一行字——薛子当为天下雄!
薛绍不禁赧然一笑,拱手道:“小侄狂悖之言,叔父大人何必当真?”
薛元抚髯呵呵一笑,“老夫是个势利之人,听闻贤侄在北伐之中屡立大功之后,就将这幅字裱装了起来,悬在了正堂之上。任谁到了老夫府上,都会看到这块匾。我汾阴薛氏人才辈出,西祖一脉向来文学昌盛。如今出了贤侄这样一位少年英雄,岂不快哉、壮哉!”
“叔父大人,耻笑了!”薛绍摇头摆手而笑,心想薛元号称“天下文宗”,除了文章锦秀更是天下道德楷模。能让他说出“老夫是个势利之人”这样的话来,也真是不容易了!
显然,薛元是在以一种自嘲、谦逊和诙谐的手法,将他与薛绍之间不愉快的一页,轻松的就揭了过去。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的精熟交际手腕,着实让薛绍在心中感叹——姜是老的辣,薛元的手腕刚柔相济炉火纯青,绝非等闲!
“话说回来,贤侄初次从军就立下如此殊功,着实令人惊叹敬佩。”薛元话锋一转,好似就已经切入了正题,他道:“不知贤侄此次北伐,都有哪些印象深刻的所见所闻呢?”
薛绍心中略微一凛,这样的话,裴炎也刚刚才问过。但是同样的问题两个不同的宰相问出来,显然是不同的出点与用心。
裴炎是顺藤摸瓜或者说敲山震虎,想弄清薛绍的立场;薛元,则像是在求助,他是真的想知道前线生的事情。
用现在的一句话来说,没有调查就没有言权。对薛元这样的宰相来说,如果能够切实了解到前线的真实情况,他就有底气重返政事堂,在那里表自己的意见。这正是薛元,对薛绍的期待。
如果没有共同的契合点,也就没有合作的可能性,在来薛元家里之前,薛绍就已经把这一层给想透了。于是,薛绍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将他在前线的所见所闻对薛元说了,包括奇袭黑沙、并州一案与于都今山之战的内情与经过,重点当然是介绍了阿伏那伏念、艾颜、阿史德温傅父子这几个人的事迹。
只不过,薛绍仍是留了最后一手,于都今山一役之后的草原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