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尧刚说完, 那个人虽然没有回头,但是闻声脚步也停下了。
港口的风很大, 他在风中站着,穿的是一身深灰色西装,在夜色里背影被勾勒得愈发英挺。
顾书尧见她停步,深吸了口气, 直接走上前走到他身边。他仍看着前方, 只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语气是冷的:“有什么事么?”
她看了一眼周围, 虽然都是他的人,但还是担心人多耳杂,毕竟事关一大批磺胺药。她想了想, 看了前面他的车一眼,平静道:“去车里说吧。”
听她这么说,他稍微愣了一下, 低头看了她一眼。他没有回绝,直接带着她往汽车那边走。
黄维忠和侍从官们早就在车旁候着了,见顾小姐跟着少帅走过来, 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而少帅的脸色也并不是那么好看。
即使关系僵持, 他还是有他的风度,亲自替她拉开车门, 让她先进车厢。
车厢里光线很暗, 透过车窗玻璃, 隐约可以看到货轮上的灯光。车厢里就他们两个人,他坐在她的旁边,目光投向窗外,口气冷淡:“想说什么?”
她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句句剜心,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她看得出他不想与她多说,想了想,索性直奔主题:“殷鹤成,你需要磺胺药么?”
他闻声顿了一下,回头瞥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磺胺,抗菌药。”
他没有听错,她说的磺胺就是如今他紧缺的抗菌药。
她也没有跟他全盘托出,将她当初对方中石的说辞又跟他重复了一遍,“我在法国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朋友,研发出了新型磺胺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他们卖给你。不过有一个前提。”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必须和日本划清界限。”
他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却忽然转过头来,直接盯着她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果然,她今天的表现还是让他起疑了,毕竟一年多前,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乡下小姐。如今又是德文、西班牙语,又是磺胺药的,任谁都会起疑。
然而顾书尧并不避讳他的目光,抬头望向他只缓缓说了三个字,“中国人。”她的眼中有浅淡的笑意,声线也是平静的。
他微微敛了一下目,也没有对她的这个答复做出评判。他忽然想起大约是一年前,她在燕北大学的礼堂演讲,他至今还能回忆起从礼堂的广播里传出的她的声音。当时,如果不是他即时制止,她或许已经丢了性命。可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挨了她一耳光,那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打他。
顾书尧见他没说话,又接着道:“如果你能答应这个条件,乾都城里目前有二十箱现货,我明天就可以派人给你运过来。”
她说完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承诺,与他相处下来,他从前答应她的事情,他其实都做到了。
殷鹤成从口袋里翻出一支烟,点燃抽了两口,突然回头来看她:“二十箱远远不够,一场几千人的战役打下来,这些药就已经不够了。”
的确,和日本人打起来哪里只是一场上千人的战役?即使是将侵略者赶出国门,打仗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她,可他这样说便已经是在答复她了。
她生产磺胺的设备已经运往盛州了,以后盛州的药厂也可以生产,过几天顾书尧想到这对殷鹤成说:“放心,以后可以持续供给,这种新型磺胺药产量要比从前的高很多。你放心这批药的纯度、质量都是可以保证的,当然你也可以请人检测。”
殷鹤成点了一下头。
他们的对话没有预期的尴尬,反而像是在一本正经地谈论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