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伤又似审视、又似期盼地瞧了他好一会儿,仿佛在求证着什么。半晌,他才像是确认无误一般,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羞赧,却又比此前任何时候都笑得更自然。
方天至没有笑话他,也没有调侃他,就仿佛他的笑容和平时一样般,也自然地问道:“那你想好去哪里了没有?”
无伤道:“我想去看看大海。我出生在海边,不该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
于是几日后,两人已飘在了海上。
方天至身上的钱不多,两人搭乘的客船便也不是什么好船。但哪怕在这艘鱼腥扑鼻的破船上,无伤扒在船头杆前,仍能见天穹落地处,一片湛湛碧海倒蘸红日,拥万丈赤霞滚滚而来,又化作船桨下一滔浮沫白浪,轻轻荡涌而去。
他看了许久许久,才回过头来,仰望了方天至一眼。
方天至在他身后咫尺处当风而立,手中拨着微微拂动的佛珠长串,本正看海。无伤秃瓢一动,他立时若有所觉,垂头瞧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遥望这等风光,可还算没有白来?”
无伤道:“算!”
方天至拍了拍他的肩,道:“看风景时,不必也扎马步。”
无伤闻言“哦”了一声,这才不动声色地收了桩功,问道:“今日呆在船上,拳还打不打了?”
方天至道:“船上拥挤,不要妨碍了旁人。拳等上了岸再打不迟,往后夜里打坐就是。”
这艘船并不大,载的也是寒酸客人。
船分两层,上层只船主有单独一间舱室,下层则用来安置客人和水手,精致的客舱自然没有,大伙儿挤在通铺舱里,一人只有一条床板睡。
眼下不到睡觉时间,自然没有人愿意呆在不见光的闷臭舱室里数臭虫。是以除了干活的水手外,所有客人都正坐在甲板上看风景。
方天至师徒两个旁若无人的说话,其他三个客人闲极无聊,便总忍不住偷瞧几眼,但却又不敢搭话。其中一个瘦老妪捧着包袱独坐在舱门边,忽地门帘一动,一个赤膊水手探出头来,笑道:“主家吩咐开伙了,客人们请来用饭。”
便宜客船上的便宜伙食,自然不会有多好吃。
水手在一趟长板桌上放了一桶豆饭,一锅清澈见底的虾米菜汤,几条烧咸鲅鱼,并一海碗蒸虾酱,一缸腌菜。这些虽不算什么好菜,但至少有几味鱼腥,勉强也算是肉味了。饭钱并不包含在船票里,想吃的要付先钱才行,一行五个客人抻头往桌上一瞧,头立时缩回去三个,只剩两个肯付钱吃饭。
方天至拨开酱菜桶盖子,正思量要不要请船主热一下窝头,余光却忽地瞥到了无伤。
无伤脸色如常,只鼻尖微耸,两只圆眼睛牢牢地盯着桌上的咸鲅鱼,仿佛正在嗅味。
他本是世家公子,就算装疯卖傻,惯受忽视,蔺王孙府里也不会少他一口饭吃。
蔺王孙若泉下有知,怕也想不到他堂堂侯爷的儿子竟会被两条臭鲅鱼馋成这样。
无伤忽地察觉方天至目光,机警地瞅回他一眼,便立时垂下头来从包袱里找窝头。
方天至瞧着他,忽道:“你想不想吃?”
无伤道:“我不想。”
方天至道:“你既然想吃,照实和我说便是了。干什么口是心非?”
无伤又瞅了他一眼,像是十分不解:“我说了和你一起当和尚。我要吃素的。”
方天至笑了笑道:“谁说和尚就一定要吃素了?好和尚吃素,坏和尚却照样吃肉喝酒。你若想吃荤的,尽管去吃就是了,我又不会怪你。”
无伤呆住了,半晌才道:“你……你……我不当好和尚,你也不会怪我么?”
方天至掰了半个窝头,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