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静立在烟雨中——
像这般规矩体面的家仆,素来只有豪门大户才蓄养得起。
而在这群青衫家仆身后,则老老实实站着十数匹高头骏马,停着三顶青缎大轿、三辆四轮马车。
方天至站在船头瞧了一会儿,侧首问道:“燕施主,这是贵府来人?”
那老妪自称姓燕,此时正陪立在方天至身畔,闻言嘶声笑道:“这些人是奉小姐之命,前来迎接大师的。”
船静静地泊停了。
不多时,陈船主捧着几把油纸伞上船头来,温顺可亲道:“此去青台,海路已尽。鄙人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方天至总觉得这船主有点意思。
临别在即,他笑了一笑,却郑重缓道:“阿弥陀佛,多谢相送。只是从今往后,陈船主这不大体面的买卖,贫僧劝你当不做为妙。”
陈船主心头一凛,哈腰道:“大师教训的是。”
方天至言尽于此,又向燕夫人看去:“我等下船罢?”
燕夫人一道站在雨中,身上的蓝衣裳已被细雨浸得发黑,衬得一张枯瘦老脸愈发丑陋阴戾。她亦瞧了眼陈船主,但却没有理他,只将伞接过一把,撑开后举在方天至头顶,淡淡笑道:“不急。瞧瞧云色,这雨下不多久。等雨停了,大师才好舒舒服服地赶路。”
方天至早已视风霜雨雪于无物,亦不习惯受人照顾,见状退开半步,婉拒道:“好意心领。施主不必替贫僧撑伞。”他又向岸上瞥去,道,“何况事急从权,不如尽快赶去贵府,淋些小雨也不算什么。”
燕夫人道:“我家小姐身上的麻烦虽大,但却不急在一时。”她轻轻叹了口气,“大师若冒雨赶路,岂不是我等招待不周?此事万万不可行。”
方天至无意争执,便点头向陈船主道:“既然如此,可否请岸上的人来船上避一避雨?”
陈船主笑道:“这个自然可以。船上虽小,挤挤倒也能挤下。”
说着,却用余光瞄了眼燕夫人脸色。
燕夫人淡淡道:“他们本该在雨里等着。大师既然体恤他们,那就当是他们的福气。”
方天至也不接话,只道:“阿弥陀佛!”
那群仆人得了命令,先齐齐收了伞,遥遥向燕夫人及方天至深深一揖,这才鱼贯如线般一个接一个上了船。
不久,雨终究停了。
燕夫人这回先开了口:“大师莫急,稍等片刻。”
方天至在船头未动,只听脚下舱中除却海水微荡声、二十五道呼吸声外,渐渐又传来窸窣轻盈地走路声,继而舱门一开,二十五个仆人从中鱼贯而出,为首一个走到近前,又深深一揖,谦卑道:“客人喜欢坐车、乘轿,还是骑马?”
方天至向岸上一看,那群仆人已极麻利地取出数十条雪白的宽幅棉布,将骏马车轿上的雨水仔细的裹干拭净。活一干完,复又整齐规矩地束手立在一旁,安静地仿佛画里的假人。
方天至看罢,便知若是坐车、乘轿,必又要驱使这些仆人——
他忽而意识到,自己竟已不习惯呼奴唤婢了。
顿了片刻,他终于道:“骑马罢。”
仆人又牵出了五匹最好的马供方天至挑选。
燕夫人见他目光毫不流连,只随手捡了一匹翻身跃上背去,便牵过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驹,笑道:“大师爱徒年幼,若不喜欢与人同骑,也可骑这匹温顺马驹。它本是名种,又自幼受训有素,是一匹极易驾驭的小母马。”
方天至目光追向无伤,问:“你会骑马么?”
无伤背着包袱,挂着酱菜筒,在站方天至腿边不远,道:“会。”
方天至道:“想骑马么?”
无伤瞧了眼师父,又瞧了眼马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