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总务处却没有车辆派给她,原来这整件事情都是秘密进行,哪能堂而皇之派了政府的车去,但这并不意味着上面没有安排,下午四点,陈舜贞的司机已在院里等候。
“哎!董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徐根宝边说边忙着替她开车门,语气竟像是真心有些惊喜。
“是啊,徐师傅。”董知瑜微笑着说道。
“哎哟,董小姐还记得我一个司机姓什么哩,” 徐根宝嘿嘿笑着,他喜欢跟这个漂亮的小老乡聊天,“我原来以为要来接伍小姐的,这不,把您接到了!”
“听说伍翻译病了,我这是被临时抓阄来的。还有辆车一起吗?”
“对,顺安车局雇的,我们这就过去。”
一路开到顺安车局,另一辆黑色的道奇车已经在等着,徐根宝领头,一前一后往下关车站开去。
下关区一带是南京重要的交通枢纽地带,彼时的下关火车站和长江码头由日军军管,是当时的日军驻扎区,车刚驶过煤炭港,便看见一辆日军军用卡车往下关大马路开去,奇怪的是,车上载着的不是枪支粮草,不是日本兵,而是十来个中国女人。
董知瑜盯着那辆军车看,淡拧秀眉,心里疑惑重重。
“作死哦,又抓了批女人。”
“抓女人?”
“对啊,送到那边几栋房子里去,让小鬼子――哎呀说错话了,董小姐当没听到,”徐根宝为自己的口误一时吓得不轻,“让日本兵消遣。”
董知瑜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想起那次在董家大宅看到的一幕,“为什么要抓中国女人?不是有日本女人在这里吗?”
“日本女人?”徐根宝想了想,“哦,那些日本娘儿们都是让军官消遣的,下头小兵辣子哪有那个待遇,他们就抓了中国女人,送到那边去,抓的有的是那种女人,”徐根宝觉得跟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说得太直接,“还有的,就是穷苦老百姓家的,净作孽!”
“这年头了,还干这种事情!”董知瑜一边有些吃惊,南京政府都成立快一年了,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允许日本人干这种事情,一边自觉屈辱不堪,这抓的,可都是自己的姐妹、母亲、姑姨……
“现在算好的了,前两年屠城的时候董小姐在外地吧?那时候一个金女大就变成日本人的妓院了,那个姓魏的美国的女校长,那可真是好人啊!日本兵进城前美国领事馆说了,给你最后机会,再不走我们也救不了你了!人家就是没走,保护了多少南京女人!就这,日本兵那时候夜里都翻金女大墙头进去找女人,他们知道啊,这墙头里面都是花姑娘,抓着了女人,有些就地就……活丑!”
董知瑜不再作声,载着中国女人的卡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她却觉得,胸中那团怒火越烧越旺,仿佛要冲出这具无奈的形骸,冲出去,将五脏六腑、脚趾、头发,将每个细胞的愤怒都燃得滋滋作响,从这辆渺小的车里燎原开去。
到了火车站,却已有商会的一辆轿车停在那里,车里坐着的是当时国立中央大学历史系副主任顾荏羲,此人在品鉴古董上颇有几把刷子,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化汉奸。
董知瑜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再无话,一人一辆车,等待美国古董商的到来。
不一会儿便看见出站口栅门大开,里面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旅客,栅栏口的日本兵依旧凶神恶煞地一一盘查,等到一行四、五个高鼻子蓝眼睛的西洋人走了出来,日本兵连同他们的狼狗都狂吠起来,直到这几个洋人出示了所有该出示的东西,证明了自己不过是普通商人,这才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