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B1层有两间能同时存放二百多具遗体的大型冰库。冰库也被称作停尸房,占地面积很庞大,温度也比其它地方更低一些,刘晓茵每天工作的最主要部分就是每隔两小时对这两处地方进行巡视,从门口一直到最里面的墙,在那些排列整齐的遗体中间穿过去,然后在墙上的打卡机上记录一下。
刘晓茵说这是她刚开始做这份工作时每天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她是个完全不信鬼神的人,在那之前也从不因为这工作会近距离接触到死者的遗体而有所忌讳,但当她在老王的带领下第一次进入那间巨大又异样干净的冰库的时候,突然间就生出了一种极为紧绷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因着她呼吸的暂时停顿而紧绷了起来。不知道是震撼于眼前那数量多到让她吃惊的尸体,还是同这些尸体的数量所反差出来的这个地方无与伦比的寂静。
静得连一点细微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粗重。
所以在经过那些遗体时,她走动所带出的风哪怕只将遗体上盖着的白布撩起一点点波折,都能让她警惕地回头看上一眼,错觉那些尸体是不是在呼吸。时至今日,在她对那些尸体和那份工作早已习惯得如同日常生活一般的现在,她仍保留这种反射习惯,近乎神经质一般。
说到这里时刘晓茵停下来朝边上一张空床看了一眼,随后继续道:
“值得一提的是,停尸房的打卡机边上有个报警器。”
老王说,那报警器连接着保安室的警灯,如果有人在里头触动它,哪怕是最轻微的碰动,也能让警灯亮起来,提醒保安立即进去查看。
但是停尸房里谁用得着去按那个报警器?刘晓茵当时难免有些疑惑。
而老王轻描淡写的回答则令人顿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说,死人啊,假死后活过来的死人。
那报警器是为那些在医院已被鉴定为死亡,但实际上只是处于假死状态的人所设的。为了防止他们死而复生后的恐慌,所以特地安了这个报警系统,那上面不熄的红灯虽然只有黄豆大小,还是能让人在黑暗里一目了然。
这一点初听不觉得有什么,但后来会越想越可怕,即便刘晓茵的胆子再大神经再粗。
有谁愿意在假死状态中被送进殡仪馆呢??
不过,在老王工作的这五十年里,他说他从未见过那盏警灯亮起过。随后他将刘晓茵带到在第二间停尸房的墙角处。
那里有一道门。
进去一直往里有个小间,里面摆着些单体冰柜。那些冰柜主要是用来存放一些长期无人认领,或者对处置方式有争议、短期内无法进行火化和安葬的遗体的。听说最久的放了能有两年了,因为牵涉到官司问题,家人迟迟都没有来领取过。
每每想到这一点刘晓茵会有一种悲哀,所以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每次进入那个小间时总有点不太舒服,也是她逗留时间最短的一个地方。
而在巡视这几个地方后,别的地方就相对轻松许多,只要沿着走廊一直走,每个门打开一下,在门边的打卡机上做个记录,就可以了。B2楼尤其轻松,有时候还会碰到一些加班未走的化妆师或者解剖师,可跟他们聊上几句,然后回到保安室,过两个小时将以上的事情再重复一遍,如此循环,一个夜晚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最初的一年亦是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直到第二年,当刘晓茵无论对自己的工作还是工作的环境都已经非常熟悉之后,渐渐的,她发觉有一个困扰开始在她脑子里生成,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