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口中的“叔”,正是四叔。青苗县这边的黑市都归四叔管,有根基有组织的倒爷都唯他马首是瞻。李忠跟四叔沾点远亲干系,于是连带着他在黑市也混出了点路子。
这年头自行车可谓“一货难求”,一整个工厂每年也就几个买单车的指标,凭票购买后得先到派出所登记、打钢印挂牌,谁家丢了一辆自行车公安很容易就查的着。只有四叔有关系能给自行车“上牌”,这种大件的生意也只能他经手。
贺松柏沉默着不说话了,李忠说没有自行车了,那就真的是没有了。
李忠顿了顿又说:“咋,老哥想买自行车,是想通了也来干咱这行了?”
“要是下回还有新货,我给你留着,不过这车有些贵,你的钱都准备好了吗?”他伸出了三根拇指,三百块。
老老实实排队凭票购自行车,价格大约是一百五十左右,牌子不同价格也不一,好的牌子更贵。黑市的价格明显更高,有时候翻出三四倍的价都不止。
李忠说:“买‘大金鹿’吧,‘大金鹿’结实好装货,比不上‘凤凰’、‘永久’这种名牌子敞亮阔气,但做咱这行就得买结实牢固的,都是自己人我给你压压价。”
贺松柏忽然觉得怀里揣的金豆子金叶子热得发烫,一片金叶子5克,豆子8克,金价每克二十块左右。他快速地心算了一轮,如果金子没有被压价买辆车不成问题,反之……他怀里揣的很有可能都买不起辆自行车。
贺松柏沉默极了。
李忠见识多,眼睛贼亮。他很快就看出了贺松柏的窘迫。
他说:“凭老哥你跟我的关系,怎么说也得给你便宜些。刚刚说的三百块是外边卖的,自己人两百块能成了。”
真话,李忠含糊地没说。
实际上黑市的自行车价格肯定三百五往上涨,靠人情、靠走关系给车上牌的钱哪里省得了。两百块根本是自家人都买不到的价格。李忠打算私下偷偷补贴个五十块进去,把自行车卖给贺松柏。就凭当初一块打架一块喝酒的义气,兄弟落魄哪里能不拉一把。
贺松柏说:“不用给我算这么便宜,自行车多少钱我心里有点数。”
“这些豆糕你算算多少钱。”
李忠把它提起来过了称头,按着洞洞的凹纹说:“二十一斤,算你一块二一斤,一共二十五块两毛,给你二十一斤的……粮票,老哥你数数。”
李忠递了一叠碎钱票。
贺松柏揣入了兜里,转身离开了这栋居民宅。
……
铁柱很快就送完了粮食,过来跟贺松柏汇合。
他压低声音,喋喋不休地跟贺松柏窃窃私语。
“柏哥儿跟我一块卖粮食吧,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贺松柏骑着自行车带着铁柱穿越了大一整个县城,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带到了深深的一条巷子里,贺松柏推开了破旧的老屋的门,把铁柱推了进去。
“里边都是自己人,你去对对头。以后忙的时候只管把粮食卖给他们。”
铁柱屁颠屁颠地走了进去,十来分钟之后满脸感动地走出来。
他流着眼泪说:“我.草,黑市就这屁点大这两年都没有遇得上他们。”
梁铁柱抹着眼角,透明的泪水浸湿了他衣袖。
“我看到猫蛋的手断了,狗剩的眼睛坏了。”
他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在巷子里控制不住地抹起了眼泪。
“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不容易……”
繁重的劳动让他们连一点可怜的叙旧的时间都挤不出来,铁柱满肚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