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茅厕不愿意出来了。
赵兰香远远地看着贺松柏,忍不住低头抿唇笑。
喜宴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直到太阳落山他们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贺大姐头一晚得在丈夫家过,因为第二天要给公婆做一顿饭敬茶,过了明天他们夫妻俩才回贺家。
赵兰香特意教了她烙土豆鸡蛋饼,又香又好吃,做起来还不费劲,用来当成女红讨好公婆很合适。
阿婆没有出去吃喜宴,而是在屋子里自己一个人吃,虽然冷清却自在。等贺松柏喝完酒后,才到屋子里把老祖母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贺家。
这大约是她这十几年来头一遭出门,阿婆望着河子屯的绿水青山,眼里浮起了当年的往事。
忍不住抻长了脖子,又冷漠又胆怯又怀念地打量了这些山山水水。
贺松柏说:“阿婆,'四人.帮'倒了咧!”
阿婆应和着:“倒了好啊,倒了好……”
“我再熬一熬,亲眼看看国家会发生什么变化。”
“今个儿把叶姐儿送出嫁,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心头松得很,快活得很。柏哥……还剩你了。”
贺松柏微妙地感觉到这个话题不能深入下去,连忙转移了话头。
“我去医院的时候,阿婆你的老朋友特别可惜大姐聋了,给她检查了一下。”
“他说动手术治一治,指不定能给她恢复一点听力,就是有点贵……不过可能也没有用,大姐的年纪毕竟也大了。但我想给她治治。”
阿婆噢了一声,沉默下去了,脑袋依偎在孙子的肩膀上,浑浊的眼流露出愧疚。
“你大姐耳朵聋的时候,正好是咱家落难的时候,大人照顾不周到,让她发了几天的高烧。”
贺松柏轻松地说:“大姐也不怨你们。我再努力努力,攒钱给大姐治病。”
阿婆搂紧了孙子的脖子,“阿婆的好柏哥儿……苦了你了。”
家里的金子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本来存得就不多,剩下的那点还被埋在了牛角山下,混乱得还找不着了。
“你阿爹阿公都是不识银钱滋味的清贵人,苦了你了。”
出事之前,他们的心头挚爱倒是一埋一大箱,净是些没用的废物。书画、文玩、瓷器,玉器,烫手还招祸,李阿婆恨不得把它们一把火烧光,怎么可能还让它们重见天日。如果它们能换点钱,柏哥哪里还用过得这么苦。
祖母重复念叨了两次苦,不过贺松柏却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很快活。
心中存有希望,再怎么苦,再怎么累,也会觉得那就是幸福,浑身都充满了劲儿,
……
次日,赵兰香周末难得歇息了一天。
三丫领着几个朋友到河边摸泥鳅,泥鳅没摸着,摸了好多只田鸡回来。原本打算烤着吃的,但赵兰香拦住了。
她说:“别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等晚上做点好吃的给你吃。”
三丫欢呼了起来,赵兰香掏出三丫的新书包说:“三丫快洗把手,去写几张大字给阿婆看。”
三丫已经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了,贺家虽然穷,但是两块钱的学费还是掏得出来的。秋天一过,三丫就背着书包去河子屯的高小念书了。
小丫头把草吊着的田鸡扔进水缸里,快活地去阿婆的屋里翻字帖。
赵兰香迅速地撇了一眼,老人家颤颤巍巍地从柜子里掏出了一根秃头的铅笔,握着孙女儿的手,手把手教她写字。
她虽然腿脚不便了,但腰杆却尽力挺直,表情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