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已有六载有余的妇人望着长道尽处怔怔失神,直到东儿念念不舍的吐出最后一颗山楂的籽儿,拖了拖娘亲的衣角,她这才回过神来,之前有心提醒,因为长道尽处的转角,叫清凤街,以前她还小的时候,清凤街能算作凤城内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高头大马,五花大轿,各色锦衣公子都会在清凤街上先行下马,等过了这个街,这才继续上马而行,就连她有时候还溜过去玩闹一番,如今已经没人居住,整个长道只有一户姓唐的人家,周围人家皆是人走室空,她只是知道每月休沐之日,会有官府送些东西上门,除此之外便和常人无异,而在唐府对面,便是住着让她们望了二十来年都觉得像是做梦一样的大人物。
唐府算好,千百年都在这里,落地生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对不对她们不知道,可要说书香门第宁有种乎,她肯定是点头的,但徐府在她们这些就是些凡夫俗子的眼里看来,极为的不真实,徐暄带着唐瑾儿私奔一事,清凤街的这群街坊自然都是耳目皆知,她是听她娘亲说的,她还记得她娘亲当时都是一副可惜可叹的语气,她以前不懂,如今懂了也没用,士农工商,她们虽说是农,可商贾人士照样瞧不起她们,而婚配一事讲究的门当户对,她们自然是被门当户对挑挑拣拣的那类,地位低下,听闻唐瑾儿跟着一位姓徐的穷书生毅然私奔,这份勇气和胆魄便是天下无二,这种事向来只有在苦情戏里瞧见,后来真切发生在面前,就都觉得像是在演戏了,一个个都在往苦情戏的结局方面想,自然就暗叹了,可谁能想到,也就短短几年之内,剑门关陷落的消息传到凤城,从此西蜀道门户大开,凤城上下一片哗然,尤其是知道破了剑门蜀道天险的那人便是当初与唐瑾儿私奔的书生,更是瞠目结舌。
只不过看似苦尽甘来的日子不长久,也没有一年半载,便又得知这书生犯了什么谁也招惹不上的事,被抄了家,倒也是万般归入海,苦情戏到了最后原来还是得这般收官,尤其是见到那名女子跪在唐府门外数天,就算是她们这群局外人,也都是怜悯心起,不过接下去更是心寒,不说是自己家闺女身怀六甲,就算是个不认识的路人,在门外石道上跪了半天都于心不忍,何况数天几夜,如何铁石心肠。
可能是因为怜悯唐瑾儿,大致类似爱屋及乌的道理,又或者是西夏国威离着凤城太远,徐暄之事倒没在这里掀起多大波浪,这些小民众倒是更加倾向于徐唐两家之间的纠纷恩怨,徐暄他们虽未见过,但唐瑾儿一个嫁夫随夫的姑娘,时常被人从唐府赶出,这个场面倒是经常看见,心思敏感之下对于这个不讲礼数的女子倒也没指指点点,反而时常说一些关于唐府的难听话语,毕竟不近人情的样子太过寒人。
原本这清凤巷子里全是那些达官显贵,要么就是士子云集,后来徐府被抄家,原本在庙堂上有着显赫威望的唐老太公也是清贵回府,这条街道上渐次就少了人,等到没人居住的时候,也就自然没人过来,等到徐江南走到清凤街的入口之时,也是诧异,东西两边看起来一个像阴间地府,而另外一边则是喧闹不止。
他也疑惑,但终归是没有问来人,他觉得,一个生于斯的地方,什么角落也该自己去看看,他要将凤城的每个角落,每个商铺落址都给记下来,他亏欠了自己的记忆,欠了二十年,如今是时候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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