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神色落寞,这腰没弯下来,心结便没打开,徐江南虽然说得俏皮,但他也能觉察到那份口气言不由衷,这事放到他身上也一样,若他奋力提拔一人,到头来落败的时候总归想看到后者为自己出点声,不说懊悔,往后世代再无交涉,交情上自然就此而终,也无瓜葛,不然怎么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可徐暄何止一次投桃?李怀只是连核都一起吃了,然后两眼一闭不闻窗外事,他后半生毕竟是学过儒道的儒生,年岁越大之后,良心越是不安。
徐暄给他的影响还是太重,人生当中三次重要转折,两次都有徐暄的影子,若他是个傻子,也就罢了,傻人傻福,可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不然二十年前长安这趟浑水他也活不下来,眼光长远的人天下都有,就像妖孽天才一样,放在郡城一个两个的自然就多了,可放在天下,一个两个还能排的上号?能活下来的才是天才,李怀夹缝中求生存,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并不逊色于徐暄,又或者更上层楼,徐暄之死,各方面的原因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压死徐暄的最后稻草是哪根。
可徐暄死后,他不出声也就罢了,整个朝廷又不止他一人有此作态,就连唐老太公不也是缄默不言,他能看出老太公的用意何在,同样也能看出徐暄生前的意思,除却西夏,除却陈铮这个相马人,他还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也正是这条路,才让李怀觉得对不住他,想正风骨,而恰恰要在官场如鱼得水,这所谓的风骨要不得,自古文人相轻,你有的东西,他非得眼红折磨到你没有,然后再拍拍手掌喊人来笑话,士族之人自幼被官场之人熏陶,学的是办事漂亮,学的是儒门学生粉饰太平,很少有人去深思,饱暖思淫-欲,再不济也是争名夺利,谁会去想百姓少什么,天下人缺什么?而只有寒门中人,接地气,知道世情如霜,才会嫉恶如仇,虽说两者都是为官,但本质不一样,一个为名,一个为民。
他与徐暄接触不多,可没人比他更了解徐暄的心思,两人都是寒门出生,在他看来,后者跟他的经历不一样,他是穷苦半辈子,就连为官也是坎坷异常,别人都说在沙场中你就得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对他来说要平步青云,拿出功绩何尝又不是这样,寻常一份官令,别人半旬之内能通发到全州各个郡县,而他三个月都未必能行,徐暄不一样,至少在这位老人的眼里是不一样的,苦是苦过,好歹在官场上是一飞冲天,径直就到了让人仰望的地方,同时让他心服口服的地方也是这里,并不是靠着谄媚之色处在高位,他不懂治军,可二十年言行禁止的北骑军名声在外,他也不得不服气,更加不用说那个当初那个长着一副斯文样子,却同他争了个面红耳赤的游骑将军于越,就差拔刀上来拼个你死我活,后来还是找到了徐暄,这才了结了此事,说出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凉州二十年前的光景,要说兵,中原之上少有能敌,但要说人,是真的少,无论是百姓,还是书生儒士,皆是少之又少,长安豪强并立,要不是忌惮那十几万行走如风的游兵散骑,说不定西夏早就不姓陈了。
而李怀在那会还不是刺史,只是上阳郡的一县官,就敢让行伍中人下地弯腰,农有农时,战有战机,冬春交替之时不宜兵戈,却是凉州地段翻地的最好时节,晚一点,虫卵冻不死,早一点,事倍功半,土冻硬了之后还得再来一次,可凉州少人啊,那怎么办?李怀便把主意打到了军伍之上,可这些个将军怎么会答应下来,先别说那些个兵油子一天不整治就翻天的作态,可即便是老实巴交的翻地务农,他也不自在,这事放在全军肯定不行,谁晓得辽金和北齐什么时候会过来打秋风,可若不是,凭什么他的士卒就要搁下刀剑?这不是打他的脸吗?到时候跟那些个老朋友喝酒,屁都不敢放一个,还不如学个俏闺女用丝巾蒙面死了算了。
最后找到了徐暄,从徐暄这里拿了军令,那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