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治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人,苍白的脸,漆黑的瞳,嘴唇毫无血色,只有眼神是炽热的。好陌生,这人真的是自己吗?
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有这样的眼神?狠戾,幽怨,充满嫉恨。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眉眼,眉峰上挑,耸动一下,还有点小姑娘的俏皮。明明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她开始觉得自己有点陌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还是这张脸,但眼神却不是自己的。
“英治,你对镜子看半天了!再怎么看你都是给人帮佣的命。快,外面台阶赶紧扫干净,今儿风大,灰尘都刮进来了。”卿嫂碎碎念叨着。
整栋宅子一股潮湿的味道,走在里面,周身都黏糊糊的,暴雨快来临了。英治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王家大少爷阴沉着脸,勒令大小姐和表小姐待在自己房间反思,就独自坐上车出门了。大少奶奶据说身体仍在调养,由仆人看护着,午饭也没吃,一直安睡。气氛十分古怪,大家在悄悄猜测,大小姐和表小姐到底哪里惹了大少爷不高兴。只有二少爷一个人端坐在钢琴前,飞快地弹奏勃拉姆斯《f小调鸣奏曲》。英治在花园里,帮达叔接水龙头,粗长的黑色橡胶管欢乐地喷出水来,刷刷冲走地板上的尘埃。乐曲从敞开的窗户飘出来,像水珠一样跳跃,英治觉得自己的心灵都要跟着飞起来。没有阳光,灰蒙蒙的天空下,古老沉穆的番仔楼却突然生机盎然起来。
“英治,把水管抬高一点。”
“左移。”
“对,你先举着,我去拿扫帚过来扫水。”
“哎,别走神。”
音乐停了下来,背后好像有道目光在追逐自己,英治蓦然回头。王衍之抱臂站在窗户前,正看着她发呆。英治对他咧嘴一笑,王衍之愣了下,也回给一个微笑。
他招了招手,但英治摇摇头,举起手里的水管,向他示意要把活干完。
达叔看在眼里,便说:“英治,二少爷那边有事吩咐你,你就只管去。”
“可您一个人……”
“没事,还有阿耀嘛。”
英治道了声谢,就拈起裤脚,一蹦一跳地避开水洼,像一只可爱的麻雀。达叔突然又出声叫住她,神*言又止,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说:“英治,你可要知道,你只是来帮短工的,人家小少爷过两天也就回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英治心道,那我可以去找他,到法国马赛去,卡农维尔街33号,我都记得。
她到了王衍之的书房,窗户大开,淡紫的窗帘随风飘荡,产自南洋的新州香糅合了迷蒙的湿气,桌案上那方青翠欲滴的小瓷炉缓缓地冒出了烟岚。画架已经架好,王衍之右手执笔,坐在圆凳上静候她。
他说要帮她画幅肖像画,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英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到他对面去离得这么近,英治试图想数清他的睫毛,目光放肆地流连到他的下颌,最终定格在锁骨那里。也许是这种爱慕过于直白,王衍之脸一下子红了,清咳两声,半举起笔,让英治眼睛朝着他比划的那个方向看。
然后,英治就看到了靠在门边的顾梓昕,苍白的脸,漆黑的瞳,美丽而憔悴的脸上不施脂粉,嘴角含笑,一直望着他们看。
她像触电一般,立刻站起来。
对于她的到来,王衍之态度很平淡,只是客客气气地说:“大嫂,您来了。”
“这女孩子,不正是那天的……”顾梓昕慢慢走来,脚步轻飘飘的,“衍之,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她眼睛瞟了一眼画,又说:“小时候,你的素描还是我教的。”
王衍之说:“大哥教我下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