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从来不是杀几个人就能彻底杜绝的,恰恰相反,只会让人又往里加进去许多猜测,许多阴谋,许多曲折离奇。直到流言众口相传时,一人好杀同,十人能杀,千百人许也不过一声令下,但千千万万人呢?
人言从来可畏,如同海上狂风暴雨,只身去挡,如何挡得住,你我终不过血肉之躯,非有飞天遁地之能,移山填海之力不能降,但那是传说是的神仙们才有的,凡人谁见拥有的。
谢籍难道不知吗,并不是,他深知他所做所为,不过是将流言往风口浪尖上推,纵使片刻黯然,也不过是在酝酿更高的声浪罢了。
流言甚嚣尘上时,邰山雨自然免不得有所耳闻,但她以为,做皇帝和做人一个理,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喜爱。总有那么几个人,一见你就看你不大喜欢,所以邰山雨只当传到她耳朵里的,是不喜欢者的攻讦。
这场流言来来去去,竟把康国公杨询卷进来,可怜杨询是人在家中卧,祸从天上来。他自成为康国公,也算谨慎小心了,府中至今无几个下人,旧日的心腹都被他远远打发,一个也不用,倒不是不敢,而是不愿连累了旧部。再者说,他日子也算痛快的,一个前朝太子,能安安稳稳活着,想上哪儿上哪儿,并无太多拘束,便虽有人时不时暗中盯一盯,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就当是保护他的暗卫,反正也是一个架势。
偶听到流言,杨询脑袋立马就疼起来,众口攻讦天子,仿佛能得到好处的,就他一个似的。凭他和谢籍的旧年相识,谢籍许不会信,但千千万万人都这么揣测呢?
“真是不让人痛快过活啊!”杨询并不派人打听细节,反是直接去了紫微宫。
大业殿里,谢籍也在头疼,他不怕众口悠悠,他只怕小青梅听了会悄无声息远离他。这样下去难以控制,只怕早晚小青梅会听进耳里,也听进心里。
“陛下,这事当真与我无关。”杨询有的是辞可以说,但谢籍吃的就是这种直截了当的话,杨询便只有照着谢籍吃的来下菜。
康国公府内外,时常有暗卫光顾,谢籍当然知道与杨询无关。但杨询这样的人,真想背着人干什么事,也不是找不出漏子来。但此时杨询这样光明正大到大业殿来澄清,可见是真与他无关。
杨询:看吧,我就知道。
话到这原本就可以,再谈谈天说说地,讲讲好风好景,便到此结束,自回自家。但杨询看谢籍再三,还是没能把话压下去,遂有些认命地开口:“陛下,流言以杀不能止。”
“卿以为,何能止?”
“若不能化解,便以更惊人的流言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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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
杨询沉默片刻道:“立太子。”
谢籍皱眉道:“并不够。”
“造点吉兆。”杨询轻轻点了一句。
谢籍自是一点就通,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旦立谢岩为太子,告祭上苍时出现吉兆,那么很快流言就会被这吉兆盖过。市井中百姓忘性大,今日还说某一事,明日便是另一事,说着说着便会忘记曾经传过什么流言,并会把那流言当作“流言”处理掉。
另外,这时候的谢籍,是很需要一场吉兆来化解当下局面,皆谓是天子不得天命,哪做为天子之子的太子,未来的皇位继承者得上苍示下吉兆,也正是三转四折的应答。至于吉兆怎么做,这事甚至都不用杨询教,谢籍在军中时就曾造过,别说地里长点什么,就是看起来像天象的效果,也不是不可以造出来。
杨询顺利把自己择干净,走出紫微宫,片刻后遥遥回头望一眼,失笑低声道:“做皇帝大不易,一生漫长,陛下慎需小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