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妮半夜时发了高烧,早上不得已跟厂里请了假。
此时她裹着被子坐在炕头,蓝色被面将她的脸映衬的愈发蜡黄了。
隔着窗户,她清清楚楚的看到顾光宗兴奋的冲进门,拎着小包裹,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至始至终,顾光宗没有进正房看她一眼,也没有一句道别的话,就跟拍掉衣服上的尘土一般,他将身上属于这个家的印记毫不留恋,且态度随意的拍落在了地上。
张春妮以为自己会难过,可奇怪的是,看着顾光宗头也不回的背影,她心里反而很平静,也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从此少了一个儿子的事实。
外面风雪小了许多,顾盼归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用木锹把院里的积雪堆在墙根,很快就铲出一条通往门外的小路。
顾时年从房里出来,身上穿了一件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呢子大衣,很精神,也很好看。
张春妮突然发现,顾时年好像长高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身上更多了一种不属于孩童的大气和沉稳。
原来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她的小儿子已经成长的如此优秀了。
比起长子顾光宗,他更聪明,更仁义,更知进退,也更有底线。
顾时年帮着顾盼归把院子扫出来,又进了正房,给张春妮倒了一茶缸子热水递过去。
张春妮接过茶缸子,仔细看了一眼顾时年身上的衣服,突然想起,她好像从来没有给顾时年买过衣服。
从小到大,他好像都是挑顾光宗的旧衣服穿得,从来没有穿过属于自己的新衣服。
张春妮脸上的表情有些愧疚,又有些疑惑,问顾时年道,“十年,你……身上的衣服是咋弄来的?”
“我自个儿买的。”顾时年回答的很平静,也很随意,张春妮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沉默半晌,终于别别扭扭的道:
“……你长大了,以后缺啥就跟我说,我空了就给你买回来。”
面对张春妮刻意释放的善意,顾时年应了一声,顿了一下,接着道,“我等会儿出去帮你拿药,你下午要是能出门,帮我去街道上开一张介绍信。”
“你要去哪儿?”
“想去一趟申市。”
张春妮手上的茶缸子差点打翻,愣愣的看着顾时年,“……你要去申市?去干啥?跟谁一块儿去?”
“你开介绍信的时候就写探亲,对方的名字叫顾宗明,要是街道的人问起,你就说是顾家的亲戚,回头我把地址给你。”
顾时年说的笃定,可张春妮却越听越糊涂,这顾宗明是谁?她家老三是怎么认识对方的?真的是顾怀庆家的亲戚么?申市的人,老三都没有离开过清河县,俩人是怎么牵上线的?
张春妮想问清楚,可是面对顾时年平静沉稳的眸子,她本能的觉得心虚,到了嘴边的话怎么样也问不出来了。
“你去开介绍信时,记得我名字不要写数字十,改成时的时。回头抽时间把我户籍上的名字也改一下。”
张春妮喝了一口热水,试着跟顾时年打商量,“老三,再有半个月就过年啦,你现在去申市,年前能赶回来吗?要不你再等等,等过完年再去行不行?”
顾时年一眼就看出张春妮想要拖延时间,也不戳穿她,直接回道,“过完年我打算回学校上课,从初一上起。你帮我改名字的时候,记得把我年龄也改大一岁,高中毕业后我想考大学。”
张春妮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不是正说着去申市的事情么,咋就又跳到上学,考大学的事情上了?
再说老三学习成绩不好,都辍学半年了,回去上初一,他跟得上吗?
还有,这学也不是他说上就能上的,她还得去学校找校长,还要让老三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