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没有计算机的年代, 大型运算全靠人力。等与内地合约谈妥的时间里,在最主要的任务分配下来之前,原子核物理实验室里人人都是计算员。
楚望抱着一沓微分运算资料从葛公馆往乔公馆走,满脑子里仍然是梁璋的事。立在千寻石级下头,还没看到乔公馆的影子, 黄色的花儿后面先走出来个薛真真。寒冬夜里, 她晚餐服外头胡乱披了件大衣, 踏着木屐, 光着小腿和脚丫子, 脚趾头也冻得通红。真真瑟瑟缩缩的哈着气,一见她来, 踢踏踢踏的狂奔过来将她拦着。
“你怎么回事?”一见她的造型, 楚望乐了。
“你……你别上去。我先问你,”真真朝她冲过来,整个发着抖,“你与那徐少谦是怎么回事?”
“我和他?”楚望指指自己,哈哈大笑,“好好的,我有未婚夫, 他有太太。八竿子打不着, 能怎么?”
“我想也是。”真真勉强定了定神,“可是问题就在他太太, 刚才给舅妈打了个电话。舅妈听完电话, 脸色一变, 在家里头将你同葛太太一齐骂了遍。”
楚望收敛起笑来,“徐太太?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呀?说你有婚约在身,还和她先生不清不楚的,传得学校里人人都知道了。又说什么看得出来你们真心相爱,专诚打电话给舅妈,让她写电报去问问你父亲的意思。若是你父亲肯,她退一步,替你们想想法子,自然以成全有情人为先。 ”
真真说得委婉,楚望仔细品了品,仍旧觉出个味来。低头看着石板地,笑说道,“这是明知林家名气大,林家女儿丢不得人,便说我跟徐先生有染,在外头坏了名声。打着我深爱着他为名的旗号,但是嫁人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我来的晚,得给他作小。若我肯,我父亲替我将那纸婚约作废了,她息事宁人原谅我与徐教授;若我不肯,休怪她不客气,这时候我父亲为了家族名声,不得不先登报将我逐出家谱——这种境况下,我走投无路了,也非得给他做小不可?”
真真点点头,恨得咬牙切齿,“这徐太太怎么回事?向来只有将自己丈夫身边的女人赶走的,没有上赶着做媒的。”
“她……”楚望思索了一会儿,望着天笑道,“她可真爱徐教授啊。”
“都这时候了,你还笑?”真真急了,“你今天也别回乔公馆去。刚才乔太太遣人去给你父亲拍电报,我拦不住。你赶紧直接回去葛公馆找葛太太去。”
“嗯,也不用太担心,天这么冷,你先回去。给乔太太发现了,你也有得一顿骂。”
三两句将真真劝回乔公馆,楚望一趟小跑回了葛公馆。
公馆里头正响着小夜曲,男男女女笑声传出来,正热闹着。穗细从地下室拎了红酒出来,进到花园里,正与她碰了面,有些讶异的问道,“姑娘今天怎么回来了?”
“我找姑妈,她在里头么?”
“刚有人来请,葛太刚出门一趟。很急的事么?”
两人立在花园里头,楚望本想等一等她,心念一动,突然便更改了主意,“穗细,我有些急事,现在想出门一趟。”
穗细点点头,“我这就去找亨利先生给你叫司机来。”
立在屋檐下头等车时,看着夜幕初上,天上点点星光,她心里头反倒有种异常的宁静。超然豁达也好,愤怒到了极点也好,也兴许是今天已受了太多刺激,这点事往不了她心里去……她也说不上是哪一种。天虽凉,风刮来,倒也不觉得冷。
等上了车,关上车窗,里头骤然暖和起来,迷迷蒙蒙竟打了个盹。到了莲花路外头泊了车,司机拿了伞要送她进去,被楚望拒绝了。接了宽阔沉重的黑雨伞,摇响徐宅门口的铃,仍旧是文妈匆匆赶了过来。一见她,脸一黑,“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