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学没有诺贝尔奖, 只有一个伊丽莎白金冠奖。
欧洲各大实验室里都流行这样一个说法:“获得天文学界的金冠奖, 便等于在茫茫宇宙之中拥有了一颗专属自己的一等星。在三十岁以前, 以戒指与它所代表的这颗α星光谱向心上人求婚, 等同于向爱人献上自己的名字——毕生所学与全副忠诚。”
十八世纪与十九世纪的科学,当属英国浪漫主义的自然诗与唯物主义的科学哲学;十九世纪末页,浪漫主义渐次衰灭,天文学界却有着它独成一脉的浪漫主义。
卡文迪许实验室从来不缺少诺贝尔奖,尤其在二十世纪初页的原子核物理领域。
实验室里许多成员都忘不了, 某一天卢瑟福拿着一名中国毕业生的论文走进实验室, 向众人宣布:“此人在将来在量子论领域的成就必定非同小可。”
两个月后, 那个素净白衬衫的中国男子走进实验室, 选择同时学习天体物理与原子核物理。
他不过二十岁年纪, 身量高阔,外表儒雅温和的风度仿佛深海中央的水平面, 掩藏不住气质里的翻滚汹涌着的狂傲与孤绝。
他的二十岁似乎与所有人都不同。
这是最贪图享乐的年纪。
旁人凡事仍旧未脱天性懵懂、夸夸其谈、游戏人间;而他仿佛过早就已洗净铅华。
也不是所有过早成家的中国留学生都如他这样。他教养得体,谈吐风趣, 乐于助人,举止谦和;衣着永远熨帖干净,身上永远带着一股让人倍觉亲切的淡淡药草与肥皂香气,并非不擅长交际, 不似吃过苦头, 亦不似出身清贫。
他好像从不知道, 这一切一切, 都使得他无意之中便轻松博得众多女学生好感, 是华侨富商太太们眼中年轻有为的金龟婿。
可是只要她们稍加打听,便会失望而归——他在广东老家已经有位太太。
有人曾在剑桥村见过她:脸上一双吊梢的眼睛尚神气活现的,别的五官却似早已死去;若早两年,外貌应尚算清丽脱俗,不过身形过分娇小了些,有一双旧时代的裹脚,故而走起路来左右摇摆,弱不禁风——不仅不会讲英文,甚至不能生育。
听起来好像实在不算什么良配。
欧洲留学生大部分都已在国内先成了家,前来欧洲,有的携带妻子伴读;将妻子留在国内的,在风俗开放的留学风尚下,几乎形同虚设。
他却好似是个特例。
他从不参与聚会,极少赴任何人邀约,亦不常外出游玩。最常做的事便是往返实验室、家中与天文台,时常在满天星辰的夏夜,在山上一呆就是一整夜,仿佛不知星移月落,不知疲累。
有某位物理学教授十六的女儿不信他如此深爱那名妻子,曾冒冒失失、不请自来的揿响他公寓门铃,质问他妻子究竟哪一点好。他亦不嫌来客失礼,请来隔壁邻居太太,陪同她一齐入内参观。
女孩对所有事物都好奇得不得了,甚至在某一秒钟战胜了对他的好奇。
她问:“这是什么?”
他说:“这是中国绣花的一种。”
“是谁绣的?”
“我太太。”
她问:“这是什么?”
他说:“这是菌子罐头,用来佐粥。”
“哪里买的?”
“我太太寄来的。”
她看见他书桌上压着的,写到一半的方块字:“写的是什么?”
“给我太太的信。”
“多久写一次?”
“每天。”
“……你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两年零五个月十三天。”
她闻见他身上惯常有的药草香气,从一只精致古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