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娴昏昏沉沉的,眼下俱是青黑,面容却苍白得不正常,一双妙目带着血丝,跪在蒲团之上时只有麻木,美则美矣,却是个没有灵魂的美人。
接待她们的是皇觉寺的慧曾长老,是个年逾七旬的老人,面容古井不波,带着宁静和平和。
奚娴面无表情地行礼,看着佛堂点燃想香烛,一点点出神,只若不曾听见老太太和长老的低语声。
她觉得自己的命,也像是这束香烛,越燃越快,最后灯尽油枯时不过一缕青烟,消散无形,融入世间,追随自己真正无拘无束,无形无色的快活去了。
这又有什么不好?
慧曾长老听完老太太言语,止道一声阿弥陀佛,却见奚娴忽然笑起来,眼眉弯弯的,白皙纤细的手掌捧着脸,竟有些宽松快活。
她歪着头,对着慧曾轻柔道:“你想要对我说甚么?”
她看着很诡异,脆弱和无比的强硬混合起来,叫人忍不住叹惋。
奚娴慢慢笑起来,轻声对自己道:“可是我好喜欢寺里。”
慧曾大师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却也知她这样的状态,实在不宜多劝。
老太太终究是叹息一声,带着奚娴去后头吃斋菜。
斋菜真好吃啊,带着素食天然的清新感,软糯在唇齿之间,奚娴觉得每天都吃斋菜也很好。
老太太见她瞧着心情好了一些,便考虑着,今夜借宿在了皇觉寺。
夜里山风阴冷扑朔,呜呜地拍打着窗棱,奚娴还是睡不着,但却只是清明看着窗外,一眨不眨,平静得诡异。
她看见窗外有个影子,长发广袖,飘然而过,裹挟着清风冷雨和无尽的风霜,却已然果断而利落,像是她无限依恋的样子,像是她毕生缺失的另一半。
奚娴睁大眼,心中有了一个答案,却只是木然下地,趁着婢女熟睡,悄然开了窗。
冷风灌入内室,她的长发被风吹起,少女却面容冰冷。
她看见一个,在月色下垂钓的女人,戴着斗笠,穿着朴素的青衫,手里执着鱼竿,闲散又笃定,富有极强的自制和耐性。
只等着鱼儿咬钩。
奚娴住的一侧厢房,整好对着外头的一汪池水,而池水连着天边蓝黑似绒布的夜色,泛出带着银光的涟漪,像是天堂和人间的交界处,那个人也像是要接她去天上的仙人。
她只是穿着雪白单薄的衣裳,面容沉郁冰白,迟缓而恍惚地往外走。
晚风吹拂起她黑发,奚娴恍若不知,只是走到那人面前,眼前俱是重影,她却很宁静自如道:“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那人回头,奚娴却看见了久违的女人,面容高雅而沉静,眼眸却很温和,只是道:“你不要惊了鱼儿。”
嫡姐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的,似乎变得更成熟了些,身量更高,嗓音低沉而沙哑,非常中性干练的模样。
女人在月色下静谧而悠然,让奚娴觉得自己是该等一等的,不该扰了她的清闲。
很快,鱼儿便上钩了。
嫡姐的手稍稍用力,奚娴便见一尾鱼从水花中弹起,银色的鱼鳞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鱼身扑腾扭个不停。
嫡姐拿下钩子,捏住鱼儿的身子,虽然含着温和的笑意,手上的动作却大到鱼鳞崩裂开,鱼儿挣扎地更剧烈了。
她只是将鱼儿放进篓里。
奚娴觉得很有趣,挣扎的鱼儿多么有趣呢,让她觉得痛快而病态。
于是她在冷风中蹲下身子,沙哑道:“我还以为,您对我失望了,是以再也不见我。”
很快,嫡姐的声音随风而来,飘渺而随意:“我只是没想到,你病得这般严重。”
似乎若有所指,仿佛她知道奚娴的小心事,却懒得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