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把这棘手货给卖了出去,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走路都一扭一扭, 就差哼出个小调来。她高举着灯, 在前面等着。徐禾本来也想走的, 但他稍一离开, 就听到的很轻微的呜咽声, 从男孩所呆的方向传来。
隐隐约约血腥味参杂着虫子腐烂的味道, 在和阴冷潮湿的船底,叫人作呕。
微有刺鼻。
停下脚步,徐禾想了想, 还是道:“你先走吧, 我留下来还有些话问他。”
老鸨心情好, 徐禾想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她都不介意。抛个媚眼, 笑呵呵:“好嘞,公子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直到她扭动着腰肢离开这里,最后一点光随着木门合上的声音,隐去。
徐禾抬手,取下了一盏挂在墙壁上烛灯, 照亮眼前一寸三尺之地, 上面全是稚嫩的笔迹,一艘一艘航船,整整齐齐, 软帆扬起, 仿若在阳光下乘风破浪。
带着小男孩深藏心中的思念, 和对远方、对故乡近乎绝望的痴狂。
独自漂泊在异乡,还被卖到这么一个地方,发色不同,言语不同,备受欺凌,却无人可诉。
徐禾叹口气,这小屁孩也真是运气衰得不行。
金发小男孩像见不得光的小动物,在烛光逼近的时候,磨牙,发出了局促地吼叫声,天蓝色的眸子里蕴了血,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
“......”徐禾都不敢靠近了,妈蛋,要是突然被咬一口,他找谁评理去。
于是就立在一米之外,静静看着。对于暴躁期的小屁孩,还是外国小屁孩,徐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但初看到这个小男孩的一刻,他心里也是很难过的。
可能也有点感同身受吧。
但他比这个小屁孩幸运太多了。
徐禾不知道小男孩说的是不是英语,但是就中文而言,这个时代的发音和现代都有很大区别,别提英语了,而且早期英语发展到现代估计也面目全非。
但就算是面目全非,一些很基本的发音,应该也没怎么变吧。
于是徐禾深思熟虑后,举着烛灯,在静夜流月里,怪腔怪调说了句 :“......hello?”
然后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气氛很尴尬,角落里的小男孩依旧全身警觉,天蓝的眼眸子恶狠狠戒备着他。
“......”
所以古英语里是没有hello的?
心好累,或许更干脆点,这小屁孩说的不是英语也说不定啊。
呵,觉得有点丢面子的徐禾,非要跟这个语言沟通问题犟下去了。
他从自己袖子里抽出来本来用于记载船身数据的纸和笔,蹲下身,把灯放在和他金发小男孩的中间。
——实在不行就每种古语言都试一遍啊,反正他有系统给的外挂,在脑海里找找就行了。
徐禾抽出笔的第一刻,小男孩整个人戒备颤抖起来,藏在金发下的蓝色眼眸写满狠厉,伤痕累累的手指紧紧握着手里的石头。
写什么呢?
徐禾把自己带入了一下,如果自己出海,独自漂泊到异乡。也落入这样的困境,他最想听到的、看到的,也仅仅是故乡的语调,故乡的文字。
内容反而成了其次。
那就问问他来自哪里吧。
徐禾在脑海里搜索了,你来自哪里,古代各种语言的表达方式。
拿着铅笔,在纸上,慢慢写了起来,就跟画鬼画符一样,扭曲在一起。
密密麻麻铺成纸上,月亮如水,白的纸、黑的字,分分明明,一行一行,一列一列。
是来自一个世界的。
隔了海域、隔了空间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