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清正式拆寨拔营,率领这支关东联军所剩的另四股势力, 浩浩汤汤地向帝都洛阳进军。
他很清楚, 刚自封丞相不久、连印绶符节都还没捧热的董卓, 正带着之前一直留在城内镇住局面的五万精锐, 马不停蹄地朝虎牢关的方向赶。
目标也很明确:要在中途就将他们阻击, 免被兵临城下, 陷入被动。
燕清倒进得不急不缓——横竖这大路上并无据点可抢,正面迎击,那早到一步和晚到一步,也没什么区别, 不若让兵士们多恢复一下被久战耗去的精力。
前日四方溃散的西凉兵、因相互践踏而死的尸首随处可见,燕清为了避免发生瘟疫,都命人将他们掩埋。
甚至还顺便擒杀了好些趁人心浮动, 纠结成伙, 对东逃的京民下手的流氓地痞。
对着那一张张因逃难而灰尘仆仆, 又因死里逃生而对他感恩戴德、千恩万谢的脸,燕清丝毫不觉快慰, 安抚之后,只余沉重和叹息。
能逃出京城的,虽称得上是幸运儿,却要面对漫漫而凶险的流亡路,希望渺茫;而更多逃不出京城的,就备受横行霸道的西凉兵的欺压剥削,食不果腹, 危犹累卵。
关外有异族环伺,虎视眈眈;关内有诸侯观望,心怀鬼胎;又有地方豪强,野心勃勃。
董卓掀起的滔天巨浪,底下却潜伏着数之不尽的暗潮,世人皆惧前者,燕清则明白,后者的殆害,比前者要多得多。
重拾旧山河,谈何容易?
好在那日他寻曹操,试问起与陈王刘宠联合的袁绍会如何行事时,作为极了解对方本质的曹操,斩钉截铁地给燕清下了保证。
曹操道,袁绍反应慢,刘宠有勇无谋,两人造乱,没个一年半载的,根本无法成事。
燕清又问了郭嘉和刘晔同样的问题,他们的答复虽与曹操的不同,但也完全不认为刘宠凭区区一个陈国,能翻出多大风浪来。
在私下里,郭嘉更是在四周无人之际,平静地向燕清说了这么一番话:“袁家之所以能翻云覆雨,无非是外戚与宦官两败俱伤,失了制衡,而幼主得军阀所杀,士族硕果仅存,大权独揽,才显出几分大势所趋之向。然有董卓散怖,祸乱超纲,士族纵将机关算尽,也毁于一旦。”
“袁绍羊质虎皮,常自作聪明,不敌此贼;袁术刚愎自用,只顾眼前利益,妄奔出路;二子绝非英雄,董卓只逞得一时之用,岂是主公对手?”
“事分轻重缓急,有主次之别,寻常宵小虽有心生乱,凭文和、文若之能,足以应对,可分而击之。只消主公凝聚实力,一举击破董卓,夺回皇帝并将其高置,收复帝都且安抚百姓,再收四州之地为己治,即可同时得公义、实力与人心,具大顺、大略和大德,谁与争锋,谁堪为敌?那些还摇摆不定的,也将对您趋之若鹜了。”
燕清好歹曾跟郭嘉和贾诩有过你来我往的试探、推心置腹的对话,听了这外人看来、定觉大逆不道、脸色大变的话,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不过,对金碧辉煌的宫殿和至高无上的帝座,他渴望有限;更想攥在手里的,还是无人可以撼动的、整顿天下秩序,恢复国家完整和统一的权柄。
——别的统统都往边上靠。
他并未调度兵马回防,而只去信几封给荀彧,让他提高戒心。
豫州还好,他一手建立起的政权,已称得上稳固;可兖州就大有不同,纵有荀彧打理后方,也难保百密一疏。
燕清多放了一项权力出去,叮嘱荀彧如果实在不行,就提拔一批合适的兖州士人做官,安抚住当地士族之心,省得叛军一入,就有内应前赴后继。
有了眼前的利益,还在观望的兖州士族,就不大可能去考虑换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