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见到这名叫刘康的小皇帝时, 反应十分寻常,燕清的态度, 则更是淡定到了极点。
即便这天子到底有多少分量, 天底下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在众目睽睽下,燕清仍是毫不轻慢,而是尽到了臣子该有的礼数, 并不留下任何话柄。
待入了帐中, 燕清便随意些许,笑吟吟地向刘康伸出手来, 亲自解开那早被他看不顺眼的、脏兮兮且尺寸大得能把这小不点皇帝包成春卷的披风, 让人洗干净了送回给吕布那去, 又让人准备暖汤热水和干净衣裳, 好叫刘康能先暖暖肚子,再洗去一身污垢。
燕清的想法很单纯——经过挑明,吕布这会儿可是他的爱人了, 任谁都不愿意叫爱人的随身衣物包在别人身上, 还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
刘康却有些受宠若惊。
在貌若天人,笑靥温和的燕司空面前,被赶鸭子上架的这位汉室天子,不由自主地开始为自己的形容狼狈而感到羞耻, 无措地抓住自己的衣角,怯怯地低着头,不敢同他对视。
燕清亲手燃起安神宁息的熏香, 淡淡香气萦绕帐内,配上暖橘灯光,使万分紧张的二人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
“汤来了,陛下请用。”
燕清明白刘康如今就是一头惊弓之鸟,并不让多余的人进到帐内,听得亲兵在门口报出后,便自己去接了过来,递给刘康。
刘康木愣愣地接了过来,目光不经意地同燕清那充满善意和鼓励的眼神接触,顿时一激灵,赶忙撤了回来,耳根也跟着发红。
他为了掩饰这莫名其妙的心脏狂跳,匆匆忙忙地就饮了一口,好在燕清事前就有吩咐,不然这下铁定会被烫着。
燕清微讶,禁不住提醒道:“陛下,不必饮这么急的。”
“喔,喔。”
刘康心神不属地应了,老老实实地停住。
看着这弱气得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跟被虐待着大的小动物一样战战兢兢的大汉天子,燕清几乎要忍不住揉眉心叹气了。
董卓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
刘康不知燕清在叹什么气,只觉是自己叫对方失望了,更加局促地坐着,脚趾紧紧蜷起,手里还捧着剩了大半碗、热腾腾且香气四溢的大骨汤,不安地抿住干裂的唇。
而刚还对吕布都张牙舞爪、誓死护主的小宦官,这会儿已缩成一团了。
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明明眼前这个人远要比那凶神恶煞的大将军要斯文漂亮的多,言行举止无不优雅,可他却觉得始终有一股无形的强烈威压迎面而来,使他心里更加犯怵。
“臣下来迟,叫陛下受苦了。”
燕清在刘协那领略过刘家人自保能力爆表的大教训,哪怕天子这会儿看着可怜巴巴,对他万份依赖,心境也没有任何波动。
到底是有了隔阂,无论如何都会保留多过同情,而且现今两人间的实力差距,远比虚无缥缈的身份差距要悬殊太多,只要刘康不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就不可能得罪他这座绝无仅有地肯主动扶持示好、也是最强大的靠山。
到底谁有求于人,非对方不可,燕清早在发兵之前,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这么一来,言辞保持简单,足够叫人挑不出差错即可,根本不必谦卑客气。
谁知这轻飘飘的一句慰问后,刘康就一言不发地红了眼眶。
燕清:“……”
他嘴角抽抽,只觉再待下去实在不好,便起身告罪道:“身在军旅,衣食住行上难免粗陋一些,还请陛下见谅。若陛下不弃,便请歇在此帐,热汤将要送来,您可要先沐浴更衣,再做休憩,待臣忙完军中事务,便再来向您请安。”
刘康如梦初醒,一弹而起,结巴道:“多、多谢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