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苏嵩指示的那位守当官, 等到酉时了, 才见陆辞孤身骑着马,神色不虞地归来。
他双手空空,薄唇紧抿, 眉头蹙着, 似隐忍着怒意。
他此时模样, 就同以前那些出门督还、却无功而返的馆职一般无二。
果然, 到那位最难缠的晏学士跟前, 也未叫这位年轻气盛的状元郎讨得什么好处。
守当官假作不知地迎了上去,装是例行公事的问询, 目光却一直在陆辞脸上打转。
在得了几句心不在焉的答复后, 他再没能留住明显心里不痛快、连出门前的温文尔雅的模样也装不下去, 而直接不耐烦地告辞行开的对方。
目送陆辞回了集贤院后,他立马跑去同苏嵩汇报情况了。
“你说, 陆辞回来时, 脸色极其难看?”
苏嵩果然心情大快, 还忍不住又确认了一次。
守当官连连点头:“千真万确。”
“经此一遭,”苏嵩轻哼一声:“明日那小子定要推三阻四。他若还要马刍粮,尽管给他, 非再让他去不可。”
在他看来, 晏殊这些年来几乎是独占官家的另眼看待、屡获提拔的青年才俊。
现陆辞凭空出世, 一下三元及第, 快把所有风头和恩宠都占去了, 晏殊心境再广阔豁达, 在攸关利益的时刻,又哪儿冷静得起来?
况且他们两人,一是南人出身,一则是北人,往后若陆辞真能晋身升朝官,也注定要势同水火,可别谈建立什么交情了。
对自己送上门来的陆辞,晏殊不顺势为难几下,简直都称得上是对不起这大好机会。
陆辞纵不愿意,只要他作为上官直接委派其分内之任,非但旁人挑不出差错来,陆辞如若推拒,大可光明正大地治他。
苏嵩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陆辞这人,怕是不好对付的。要是容其发展,日后才不得了。
唯有趁人初来乍到,羽翼未丰之前,就毫不留情地打压下去。
苏嵩针对陆辞萌生的这几分危机感,其实并未出错,差只差在他还未开始动作,脚步就被陆辞给彻底看穿了。
诚如苏嵩所‘料’的那般,次日陆辞再得去晏殊家索要出借书籍的任务时,面上瞬间流露出明显的不情愿来。
陆辞皱着眉,虽极不乐意,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道:“关于督还借书之事,昨日我已磨上整整一日,亦是铩羽而归,今日多半也是如此……还请院士另外寻人吧。”
馆阁中人的升迁,与常务办得如何,其实并无多大关系。
不然就宋家父子日复一日修勘时的认真积极,早该青云直上,而不是一年年地在三馆间来回打转,官阶却不见上涨半分。
还能往上走的,要么极得陛下看重,耐心任期混满,资历一够,便赋予别的职务;要么果断时间被转至直史官,往顾问国事的方向发展奋斗;再要么便是受别人举荐,又积累了一定实务名声,提出可行的建设意见。
正因如此,哪怕陆辞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追讨拖欠的借书时力有不逮,也不可能有损他的成资。
苏嵩对此也心知肚明,哪怕陆辞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已断定对方肯定是在晏殊处吃了瘪的他,也不可能容其推三阻四的。
甚至当看到他表现得极其抵触,宁可舍下面子,承认办事不力这点,也不愿再往,就彻底坚定了苏嵩的心思。
——更得让陆辞去了。
在一番不冷不硬地敲打后,陆辞只有长叹一声,再次领命而去。
宋绶此时对陆辞,已是满腹同情了。
哪怕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也能轻易看出,这位风风光光免试入阁来的新科状元,是被院士给刁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