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真的拿到了出发去汴京的船票,背着大小行囊地来到码头,却猝不及防地看到就着黎明时那点黯淡的光、都要片刻必争地勤奋读书的易庶时,便瞬间击垮了他那点可怜的决心。
他与易庶之间,存在着根本上的不同。
其实打从许多年前,他认识陆辞、又阴错阳差地被‘骗’进了书院读书起,他就清晰无比地感觉出,自己压根儿就不是念书这块料了。
最可气的是,他若真是念书一无所成就罢了,偏偏是个运气好的半吊子,才连续两回都得以取解。
但自己水平如何,他难道还能不知道?蒙过了解试,省试却是无论如何都混不进去的!
然而钟家人却没一个人肯信他话的,才更让他有苦难言。
在看到如此努力的易庶时,钟元终于无法忍受了,破天荒地来了回临阵脱逃,拎着大小包袱,搬到了社员家里暂住。
就这么挨家挨户地轮流住过去,加上被他爽了约的易庶也没来得及告诉别人,就让这一消息奇迹般瞒住了。
直到他今日技痒,又不忍看南都社落败,最后上了一阵子蹴鞠场,就被陆辞捉了个正着。
在钟元滔滔不绝地倾吐心里话时,陆辞认真耐心地听着,始终不发一词。
直到钟元说完了,陆辞才抿了口茶,不疾不徐道:“我明白了。”
钟元把憋了许多年的话说出,心里畅快许多,那点忐忑也没了。
不就是东窗事发,被家里人哭一场骂一场,叫周边人鄙视一顿吗?
只是看着似在沉吟的陆辞,他心里那点愧疚,又悄悄地浮了上来,忍不住道:“我知道其实最对你不住。你着实为我费了太多心思,但我就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白瞎你这么些年的拉扯……”
陆辞温和地微笑着,由他絮絮叨叨,并不打断他的话,也不做任何解释。
毕竟他十分清楚,让钟元表达完这么一番愧疚后,最会感到舒服的,其实还是钟元本人了。
当钟元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倒水喝时,陆辞却起了身,温声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陪你去钟伯那,帮你说个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