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得知陆辞终将回京的消息, 柳七既欣喜若狂,又感跃跃欲试。
自那日起, 他一边精心算着陆辞的路程日长,一边热火朝天地筹备起得力工具来。
就住在隔壁院子里的晏家, 便没少听到一墙之隔传来的‘乒里乓啷’的响动。
晏殊心里好奇,面上却滴水不漏,甚至还在用晚膳时,蹙眉点出了蠢蠢欲动的五郎六郎:“食不言。”
遭点破的两位小郎君心虚地将脖子一缩, 灰溜溜地继续扒饭了。
但在用过晚膳,看着父亲施施然地回了书房的他们, 听着陆宅传来的不止还大的声响,他们就如被百爪挠心般, 怎么都坐不住。
索性由较为矜持的五郎放风, 而年纪最小, 身手更灵活的六郎则扒着最高的那棵树干子, 三下五除二便窜上去了。
刚窜到高过院墙的那一截, 他便赶紧停下,屏着呼吸循声看去——
却见自陆节度去秦州任职后,便一直住在这大宅子中的柳郎君,难得地穿着一身朴素耐脏的灰袍子,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 对着一明显是捕捉大猎物用的陷阱苦思冥想。
晏六郎皱着眉头。
这位平时常同爹爹把酒言欢, 吟诗作画的柳伯伯, 怎么好似……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脸色古怪, 感觉跟撞破了什么隐秘似的,到底不敢在这多加逗留,麻溜地就滑下去了。
然而双脚刚刚落地,就见五郎一副心虚忐忑的模样,低着脑袋道:“……爹爹方才来过了。”
晏六郎头皮一麻:“你怎么说的?”
五郎苦着脸道:“你我都忘了,这棵树不仅高,还正对着爹爹书房的一扇窗,被看个正着,我能怎么替你蒙混过去?”
……还真是这样。
六郎一脸了无生趣,无力地歪在树干上,五郎却还叹着气,扎扎实实地补了一刀:“爹爹让六哥你下了树后,去他那领罚,赶紧去吧。”
他这个只帮着望风的从犯,都被罚在十天内写二十篇文章呢。举动更嚣张出格的六哥,怕是要更加倒霉了。
自家爹爹有多严厉,作为最能上房揭瓦的晏五郎,自然是知之最详。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小跑着来到书房门前,刚要叩门,门竟就从里头自己打开了:“进来。”
听着这喜怒不分的声音,宴六郎浑身汗毛一竖,夹着尾巴道:“……是。”
晏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跟泼猴似的幼子,却未急着开口惩戒,而是慢条斯理地坐回木椅上,好整以暇地打量慌慌张张的六郎。
当屋内一片死寂时,六郎只觉脖颈上仿佛悬着一把利刀,随时都要落下来,偏偏一直没能落下,只让他更为煎熬:“爹爹。”
“不必过谦。”晏殊忽拍了拍掌,宛如真心实意道:“方才你为窥视邻人,那副灵猴上树似的英姿,实在漂亮得很,哪怕放归山野,六郎定然也能凭这一本事在那猴群得个一席之地。”
六郎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晏殊还慢悠悠道:“刚你是看到什么了?”
“回爹爹,我知道错了。”晏六郎哭丧着脸道:“什么都没看见。”
“哦?”晏殊的眉心悄然弹动一下,又意味深长地问了一次:“什么都没看见?”
晏六郎摸不准爹爹的心思,只有壮着胆子,把方才所见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会儿就说明白了。
晏殊乍一听闻,第一反应也是莫名其妙,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不免多了几分哭笑不得。
见幼子还愣头愣脑地杵在原地,他轻哼一声:“五十篇,二十日。”
五十篇!
平生最恨写文章,宁可舞蹈弄棒去的晏六郎一下垮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