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闹了这么一出戏, 狄青送了那口气后, 心里仍是忍不住对频出馊主意的‘师兄’心生提防。
与此同时,他不但需分神去留意瞧喜怒难辨的心上人那处的动静, 还得应付着与这些从未打过照面的朝中同僚的觥筹交错。
一心多用下,他终归是被灌醉了。
对宴会散场后的情形,被人运回房里的狄青自是一无所知的。他朦朦胧胧地进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时而回到疆场上,与恶鬼般的夏兵浴血拼杀, 时而回到那月明星稀的平凉城外, 紧张地等待未知的伏兵,时而回到遥远的汾州、狄家庄外的一处山上漫无目的地跑着, 怀中不知为何紧紧揣着几棵山药……
孩童时期的他气息急促地奔跑着,脚下却如踏棉花般虚软,好似背后有凶禽猛兽在追, 又好似在前方,会有朝思暮想的人在等着。
他在追逐着什么?
困惑着不知跑了多久, 狄青只觉颈处忽有一袭凉风窜过。
——有敌袭!
两年多的军旅生涯锻炼出的应敌本能,是远非醉意所能盖去的强大。
狄青猛一激灵,竟是双目大睁,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过来!
在坐起身来之前, 他右手已顺势往枕下一抄, 要抄每夜必藏在那处的短剑, 却错愕地抄了个空。
“瞧你这反应, ”上一刻还在伺候一只醉猫、下一刻就直面露出獠牙的猛虎,饶是陆辞也惊了一惊,反应过来后,顿感好笑:“你未醉里挑灯看剑,却已梦回吹角连营了。”
由悚然而惊到茫然无措,再到彻底清醒、恢复记忆后的羞窘,狄青可谓切换极快。
尤其当看到恋人那近在咫尺的含笑面容,以及那致他梦醒的元凶——一方沾过水、由公祖所持、亲自替他净面的帕子时——他那张被晒至小麦色的面皮,更是红透了。
得亏醉酒后面色本就通红,此时灯光朦胧,哪怕再红上几分,也不会太过醒目。
再往四周一看,不难瞧出他们已被送回了陆辞的宅邸:那座相府没住多久,就因陆辞辞去了参知政事一职而随之搬离了。
在稍稍神定后,狄青先是下意识地咀嚼了一阵那两句精妙佳句,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公祖是如何知晓的?”
他素知公祖心思玲珑,总能猜中旁人心中所想,但怎会神通广大至连梦境也可窥破?
陆辞忍笑道:“你双目始终紧闭,神容严肃凛然,双拳攥紧,咬牙吸气,不时低声嘟囔着杀杀杀……我哪里还需费心去猜?若这还听不出来,那恐怕不是傻子,便是聋子了。”
狄青:“……”
他微赧地别开头,轻咳一声,有意岔开话题:“方才公祖所念那两句诗——”
“诗极好,”陆辞笑着堵住他话:“但非我所做,而是早年听一辛姓高才所念,他无意扬名,你可莫传出去了。”
虽不知在夏国覆灭、战局大改后,南宋还会否出现,世上又会否有辛弃疾此人,陆辞都不愿做甚么文抄公。
狄青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陆辞便莞尔道:“宴席上你频频向我看来,可是有话要说?原想着明日再来问你,如今你既清醒了,不妨直问。”
狄青一惊,小心地瞟了陆辞好几眼,在不知心上人是明知故问、还是当真不晓的情况下,他踌躇再三,才慢吞吞地将当时的心思解释了。
“你可知,”陆辞不答反笑着说道:“陛下只为二人做过媒,一位是立下大功的狄将军,另外一位,正是我。”
狄青微微一愣。
陆辞悠悠道:“即使是还没影儿的公主,你那不太靠谱的便宜师兄,也是不会乱许出去的。”
能叫堂堂天子开出一张空头婚书,也能称得上是对臣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