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六个月的漫长洽谈, 宋辽、辽蕃间正式修订和约。
明眼人都能看出, 北边的局势将迎来一段不短的稳定期。
至于和平的日子究竟能持续多久, 就需看各自修生养息、蓄养军队的这三方, 要何时再一较高下了。
不论是伐夏一战的大获全胜, 还是让昔日趾高气昂的辽国低眉敛目、主动去除了每岁的贡币, 都足够让刚及弱冠的小皇帝意气风发,也让宋人们打心底的扬眉吐气。
对赵祯而言,令他心满意足的, 还有多年来都是他心头好的小夫子身肩集贤相位, 终于肯老老实实自己长伴身畔了。
眼看着这股高兴劲儿憋了几天也未见消散,赵祯索性与百官一番商榷, 大笔一挥,将原年号‘寻常’改为‘天威’。
毕竟在经历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剧变后,再以‘寻常’年间冠之,实是过于谦虚了。
天威元年的头一桩大事, 自属皇帝金口玉言,宣布增开贡举了。
此言一出, 着实出乎不少人的意料。
距上回开科, 满打满算也就过去了两年功夫,又刚出现了那般严苛的裁去冗员的新条例……官家的心意, 难道不是要限制录科人选,减少冗官么?
也不怪学子们一边欣喜备考, 一边暗存疑窦, 对此一头雾水的朝官们也是大有人在。
除官家外, 唯有参与其中的枢相曹玮和中书省的四位宰执,才称得上对其中关节一清二楚了:立下严规后,便要多纳选人,为将进行大动作的南疆做准备了。
一眨眼,时间便晃到了天威元年冬。
大雪纷飞的时节,街上却还是四处张灯结彩,人山人海,这几天更是尤其热闹。
不因别的,只因省试将近,来自各地的考生云集至此,让店家的生意变得尤其的旺。
而同样是首次赴京参考、却丝毫不显紧张的欧阳修,则在与同车的同乡学子分别过后,笨拙地寻人赁了匹马,亲自背着沉甸甸的书箱,其他的大包小包由临行前雇的小仆背着,就一路问着,一路往陆府的方向去。
叫欧阳修既吃惊也骄傲的是,被他叫住问路的行人们,竟都知那位仅任相职不过一年许的陆公所住何处。
茶楼老板尤其热心,当得知他是陆辞的学生,这会儿要前去陆府拜见时,赶紧让他等等,旋即扭头吩咐了伙计几句。
后者小跑着往灶台处,将一直温在上头的年糕给取来,再由店家亲自交到欧阳修手里。
“陆公这几日虽是休沐,但因天冷的很,过了午时才会来集市逛逛。我原想着替他留着的,”店家笑眯眯道:“看你如今顺路,索性托你帮着捎带过去,省得煨上太久,卖相不佳。”
欧阳修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就要往怀里掏钱付账,却被店家粗鲁地推开了:“快去快去!”
欧阳修被推得一个趔趄,只得将这硬塞来的年糕给收下了。
他好歹在前些年曾随恩师远赴吐蕃出使,沿途增长了不少见闻,大幅开阔了眼界。乍来了这繁华锦绣的京师,虽颇感目不暇接,面上好歹是绷住了。
只是他勉强能绷住架子,根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仆,可就憋不住了:一边紧紧拽住行李,一边双目大睁地东看西瞧,时不时还难抑惊叹的叹息。
欧阳修看他满脸惊奇,不免想到数年前初到吐蕃时的自己,宽容地笑了笑,便也不催他,只在拥挤的人流中慢慢前行。
当他们拐入相府所在的大街上时,车马人流骤减,刚回过神来的小仆,就又被这些威严庄重的府邸给震慑了。
这些达官显贵的宅邸虽是气派豪奢,在曾在屡经扩建、日渐宏大的陆氏义庄住过好一阵子的欧阳修眼里,并不足以叫他心生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