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傍晚时分,天有些灰蒙蒙的。钱跃、黎小军和吴二蛋跟在他旁边走,脚下踩到没化干净的雪,便传来咯咯吱吱的一串响声。
钱跃手在口袋里插了一气,也拿出来往袖口里钻去,微微弓腰缩头避着风,问宋卫东,“东哥,咱们去哪里搓一顿?”
宋卫东把双手交叉捂在腋下,微微收着胸,走得很没气派。听着钱跃问他话,他想着梦里一聚,搓一顿那自然要上档次的,便回了一句:“老莫,或者新桥饭店。”
宋卫东印象里,这年景的北京城,也就这两家西餐厅最时髦。老莫全名莫斯科餐厅,在展览馆那里,是展览馆的附属餐厅,到里头吃的都是俄式西餐。而新桥饭店是法式西餐,在崇文门那里。
这两个地方虽然好,但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得花钱。
钱跃搓着手,侧着头一边走一边看着宋卫东,开口问:“谁请?”
宋卫东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来,回头看一眼钱跃,又看一眼黎小军和吴二蛋,半晌道:“都没钱吗?”
钱跃嗤笑一下,好像他才知道似的。
宋卫东直直腰身,他们确实没有钱。几个人把身上的腰包掏一掏,也就凑了几毛钱。然后便自然而然的,几个人找了胡同死角坐下来商量怎么再弄点钱。
黎小军手里拿着小树枝,在化过雪的湿哒哒的带着冰碴的烂泥地上戳来戳去,看看宋卫东又看看钱跃,“要不我回家‘拿’一点?”
宋卫东看着眼前的三个半大孩子,没有参与一句话。他虽没有养过孩子,但作为活过一辈子的人来讲,就爱拿自己的人生经验教训后辈。在他眼里,现在的钱跃、黎小军和吴二蛋就是后辈,因为是实打实的十来岁的男孩子。虽然其实后来这三个人都没有比他活得更潦倒更惨的,但现在总归个个都还是毛头小子。
宋卫东看着三个人嘴皮翕动,把后来三个人越发成熟而后苍老的脸往现在这三张全是稚气的脸上对。钱跃因为他二哥钱进有出息,跟着他二哥南下做生意去了,钱进吃肉他喝汤,够他过的。黎小军初中毕业之后参军入了伍,在部队混得挺好,不断提干就留在了部队。吴二蛋呢,憨憨愣愣的,后来在城里找了个厂子上班,人踏实,娶了个嘴皮子刻薄会算计日子的媳妇,小日子过得很踏实。她媳妇的算计说起来是好事,但唯一算错的就是把四合院的破烂平房卖了去买商住楼房,亏大发了。
宋卫东想完的时候钱跃三个也商量完了,不会是什么好招,直接问家里要钱去老莫吃饭,非得被扒了皮不可。平常他们手里的钱有几种来路,一种是小偷小摸的佛爷供的,一种是从别的坏孩子那抢的,反正都是圈子里的事,有时也打打自己家的主意。往别人家里偷鸡摸狗这种事,他们不干,显得跌份儿。
宋卫东在走神,钱跃问他:“东哥,你觉得怎么样?”
宋卫东觉得不怎么样,一辈子的人生经历压在他身上,让他做着梦也做不出来这些事了。沉默片刻,他老气横秋回了句:“不去老莫也不去新桥饭点了,一人喝碗豆汁儿配俩焦圈儿得了,这几毛钱足够。”
宋卫东说完话,三个人都看着他。反正也没钱,他说不去那就不去好了。四个人拍拍身上的棉袄起来,这便一起找了个街边小店,吃豆汁儿焦圈去了。老北京人好的这一口,一般人还真吃不来。一口豆汁儿一口焦圈一口咸菜丝儿,爱的人吃着美味,不爱的人闻到就像闻了隔夜的馊饭水。
宋卫东想着跟哥几个吃完饭后约莫就醒了,哪知豆汁儿喝完这梦还真真切切做着。从豆汁儿店里出来,他拎着弹簧锁在手里转圈。头上还裹着纱布绷带,身边跟着三个人,打远瞧见一眼就知道不是善茬。好学生都避着他们,有横劲的坏孩子想盘道,会堵上来问一句:“你丫哪的?”
宋卫东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