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不是日日开窑烧砖的, 不但粘泥和燃料供应跟不上, 人手也是问题。窑炉子上头的大烟囱一周一般冒一次烟,还得看天气如何,能不能阴干砖坯。
因为地势原因, 又要不挤占耕地, 建在山跟脚的砖窑离着晒砖坯的场子还有段距离。半里多长的路就靠着小推车、板车装了砖坯运送。一块块砖坯被垒成半人来高的空洞透风墙, 披上稻草或芦苇织的粗毡, 慢慢阴干, 然后再运回装窑起炉。
曹富贵走到晒场跟前,老远就看到栓子几个正往木板车上装砖坯,三月的春寒天气, 几个大小伙子都是干得热汗蒸腾,穿着件贴里的内衣或是索性光着膀子, 身上一道道的汗渍、泥印子。
曹富贵放声喊道:“栓子, 看没看到我家阿乔啊?!”
小乔年纪渐渐见长,就不乐意外人喊他“小乔”这个美人浑名, 家人喊却是不妨碍。
“阿乔在啊!就在里头装窑呢!”栓子也撩起长声应道。
乔应年这小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闷声跑来干这苦活, 还说是不计工分,纯帮忙,那他自然乐得轻省许多。反正阿乔跟着富贵干了这些年, 吃香喝辣的又有文化, 怎么也不会跟他似的, 还得卯着劲干苦工攒钱养娃。
曹富贵挥手应了声, 匆匆往窑里走。
砖窑像是一个巨大的馒头包,进入里面光线顿时黯淡,窑顶上开着孔洞,昏黄的日光直射下来,在底下照出一片淡淡的光斑。
几个小工从地上抱起阴干的砖坯,重重叠叠地往窑壁一圈垒起,闷热的窑洞里,汉子们都脱光了上衣,祼着半身做活。
乔应年就站在靠墙的木架子上,接过下方递来的砖坯,一块一块地往上叠放。他光裸着修长的身躯,汗水湿透全身,在暗淡的阳光下,随着他的动作,并不突兀却格外有力的蜜色肌肉上,仿佛是跳跃着油光一般。
他神情专注,眉头紧蹙,眼中泛着血丝,恶狠狠地盯着手上的砖块,就像是要把一腔无法述说的抑郁愤怒都倾泻在这些土石泥瓦之上。
偏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其流畅,砖石在他手上飞快地被整整齐齐摞成一排,明明干的是又苦又累的重活,却像是在演出一支节奏分明,生动如许的战舞。
曹富贵站在门边,楞怔地看着攀在木架上“起舞”的年轻男人,突地浑身燥热,终于意识到——他养的小崽子长大了。
大概是察觉到什么,乔应年眉头一皱,放下手上的砖坯,捋了一把汗湿的短发,随意地甩甩汗水,眯起眼往窑口望去,愕然惊呼:“哥?你咋来这儿了?”
曹富贵被他的话声一惊,忽地浑身一激灵,暗骂一声娘,都怪那陆小白脸把他给惊的,居然看着个男人——还是自家养大的小崽子入了神,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他富贵哥还要不要脸了?
他定定神,咳了一声,干笑着喊了声:“阿乔,快下来!哥找你有点事。”
乔应年蹲在架子上,眯起眼看着他。
少年的脸庞线条极为分明,在幽暗的光影下,如雕如琢,略有些细长的眼眸里,目光深沉又带着探究,隐隐透着阴郁。
曹富贵老脸微红,骂了一声:“还不赶紧下来!没事来这儿和人家抢什么活?”
几个小工笑骂着哄笑几句,都让小乔别忙和了,免得他们要捱富贵的骂。 了
乔应年低下头,垂目应了声,矫捷地跃下架子,略一犹豫,缓缓走到富贵哥的面前,抬起眼,沉沉地望着他,又仿佛带了点什么希翼,道:“哥?”
“走吧!出去说。把衣裳穿上,‘冬冷不算冷,春冷冻死犊’晓得不?别以为侬个身体壮实就不怕风寒,那个陆知青晓得伐?冻得咳嗽发烧神智不清了。你说你好好的货不收,家里看看书也好,帮你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