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走了后,屋子又成了原来的安静模样, 浓重的药味飘散在空气中, 苦涩得让人心头发慌。
薛延在阿梨的身边坐下, 眼睛贪婪盯着她面容,一寸寸细细地看。
过不知多久, 他忽而轻声开口, “阿梨, 我做了个决定,很鲁莽,不知你会不会怪我。”
顿了顿, 他又笑了,笃定道,“你不会怪我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与我站在同一边,你信任我,我知晓的。”
衣衫已经褶皱,薛延褪下去, 而后脱了鞋子躺到阿梨身边。他两膝曲起, 将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捧着她的, 漫无边际地说着闲话。这姿势亲昵非常,甚至能听见阿梨微弱的心跳声, 薛延恍然觉得回到了很久之前, 阿梨还健康活泼的时候, 他们紧靠在一起聊着白日种种琐事,幸福甜蜜。
当决心放下一切奋死一搏之后,便就释然了。薛延神情轻松,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
到了最后,不免又开始憧憬触手可及又像是远在天边的未来。
薛延说,“梨宝,若是以后你好了,我也还活着,我便就带你回扬州,好不好?我想,比起宁安,还是那里更适合你些的,风柔水暖,画舫成行,不似这里的寒风会冻伤了你。我还想看你穿一身浅蓝色裙子走在青石板路上的样子,再打一把花伞,桥头是绿柳,远处有商船,多好,我还未见过呢。”
他笑了笑,用胡茬摩擦着阿梨细嫩的手背,低低问,“你说是不是?”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细微的气息声和烛火燃烧的声音,薛延轻轻咬了下阿梨的手指,温声道,“睡罢,明日一早来宝怕是又要来闹你。他长高了许多呢,但是却愈来愈听话了。以往他不懂事的时候,我生气,现在乖下来,我又心疼,总觉得亏欠于他……你说是不是世上所有的爹爹均是如此?你这个做娘亲的也是一样吧。”
天已经灰蒙蒙快要亮了,薛延也终于觉得困倦,揉一把额角,转身吹了灯。
他没瞧见,阿梨的眼角滑过一滴泪,转瞬隐入鬓中,只留下一道濡湿的痕迹。
半个月一闪而过,安稳的像是柔静水波上一艘望月的船,所有人甚至都忘了不久前薛延曾几近疯狂。
六月九日,周帝抵达宁安。
他是个好皇帝,至少是真的心系百姓的,一路轻便出行,竟是比送殿试喜报的官差还要快上一些。邱时进 早先一步得到消息,带着一众官差在城门口等候,又命令百姓簇拥着列在街道两旁,一齐叩拜行礼,呼声震天。
连年大旱,宁安城外的麦苗已近倒伏在地,百姓缺食少穿,大多面色干黄,衣裳打着补丁。
但亲迎仪仗却近乎奢华,八乘轿辇,顶棚四周坠着龙纹金铃铛。
周帝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低声问,“不是说过,一切从简的?”
帝王动怒不显声色,只几个字便就足以慑人,改朝换代后,这还是邱时进第一次见到周帝,本就战战兢兢,现经此一问,更觉双膝酸软,险些再次跪下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周帝摆摆手,也不欲在这样危难关头再加为难,只说,“罢了,不乘轿了,走去吧。”
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前往府衙。两旁官兵手持长刀,侧身并肩而立,紧张观察着周围动向,邱时进低眉顺眼走在周帝身边,两人低声交谈些什么。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百姓们虽对邱时进恨之入骨,却也不敢出声说些什么,只忍气吞声跪在地上。
原本熙攘长街一片死寂,只有中间仪仗缓缓前行。
周帝偏头问,“邱大人,前段时日朕已将去年底多缴的赋税钱粮返还回来,怎的百姓还是这幅面黄肌瘦样子?”
邱时进早料想到周帝可能会问及此,但真的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