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韶歌撤去了弦线织成的网。
那虫潮如海浪般拍打而来。
却骤然间便停在了半空。
气泡如珍珠般一串串升起。巨鲸摆尾。树冠柔软地在水中招展。……
歌声穿透了混沌, 穿透的紫色的毒瘴,穿透的漆黑的虫甲,灌注进人的识海中,如原初之海降临,温柔的包裹了一切。
毒虫一只只自她的身上剥落、上浮, 凤箫吟愤怒的挣扎着, 试图驱动毒虫攻击近在眼前的敌人,却发现自己同毒虫间的关联被切断了。四周全是温暖轻柔的海水。她的神识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之内, 不再触及她所饲养的毒虫。她的血肉也不再被啃噬, 不再流失。
那被视作她身体延伸的虫群,忽然就变成了聚集在她皮肤上的脏污和异物。
而海水如轻柔的手将那脏污剥去。苍白的皮肤渐渐暴露出来,而后是纵横的伤疤……
她忽就愤怒——也或者是恐惧起来。
那虫群是她的铠甲, 是她奋力一搏的武器, 也是她赖以支撑自我的勇气。
她恶狠狠的瞪着乐韶歌,奋力向前挣扎着,她想——只要近一步, 再近一步,她便能咬住她的脖颈,将毒素注入进去。只要她夺得这副身体,她就能改头换面,摆脱过去的一切, 再也不必恐惧了。这副躯体为什么不是她的?它本就该是她的。
乐韶歌看着眼前的女人, 对她, 亦或者对自己说。
“你先前问我是不是要帮你。我说不是。我错了。”她说, “我要帮你。”
“呸!想帮我就把你的肉|身给我啊。以为嘴上说几句好听的就能当菩萨?你们圣女不是都喜欢舍身饲虎割肉喂鹰吗?你这个贱人!放开老娘!……”
乐韶歌一言不发,奏响了《咸池》。
那女人犹在辱骂,额上青筋蹦出,眸子上都起了血丝。
琴音触之,如动顽石。
——她打从心底里抗拒,以辱骂扰乱音律。她天生魅音,虽是焚琴煮鹤,却也焚煮在懂琴懂鹤之人才知道的关键处。
确实难以打动。
然而音乐这种东西,除非生来聋哑,除非连风吹木叶摇曳生姿都未见过,否则再如何抗拒,也能领悟其美。
她徒劳的辱骂着,乐韶歌不为所动。
她身上的毒虫一只只卸去了,辱骂里渐渐带了些哭腔。听上去已近乎于哀求了,“你有能耐就先放开我啊……”
……再无一只毒虫可为她抵挡侵袭。明明衣衫完好,她却犹如被剥光了一般羞耻、瑟缩的蜷起来。
某一个时刻,包裹着也禁锢着她的海水突然沸腾了。宛若丢了只太阳进去般,不停的翻滚着。沸水自她脚尖攀上,霎时间便将她整个人吞噬了。耳中一片水流翻涌声,她觉着自己似是被冲走了。
待她茫然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虚无空白之中,四面都是清澈静深的白水,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唯头顶炽烈艳阳高照。她随那烈日漂流,虽经途常见四面坑坑洼洼的残损,却不知是何物,亦不明其所以。只觉周身暖洋洋的仿佛沐浴,身在此处,无人可侵害她。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景象忽变。先是巨大的肉红褶皱,而后是断续的靛紫墨印……待那丑陋印记的全貌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入坠冰窖,寒意顺着脊柱上行,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她动不了,也喊不出——那是一枚鼎印。
可猛然间,平缓无声的水流像是被什么推动了,热泉翻涌着冲向那褶皱——她用了多少办法,甚至不惜自残也无法消除的墨印,竟如石上盐渍般,了无痕迹的被消融卷去。
她惊觉膝上一暖,阳关穴已通。才忽的意识到——她一路所见,原来竟是她自己的经脉。
——乐韶歌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