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水躺在床上跟烙馅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刚才困意袭上来,她习惯性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令她后悔得想挠墙。
那个对谢庭玉近乎于卑微的讨好、卑微得就像草一样的自己,实在是叶青水的一块心病。这样的卑微,一辈子只有一次。
后来走出农村的叶青水,渐渐地蜕变,也长出属于自己的美貌,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但是她再也不会讨好男人了,好像是前半生感情透支过度了,后半辈子再企图挤出一丝都没有可能了。
可是她刚才毫无防备之下,潜意识里还会讨好谢庭玉,叶青水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
怀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叶青水失眠了。
第二天,仍是要早起炖蛇羹给阿娘阿婆吃。
蛇肉在乡下并不稀罕,生产队的社员偶尔也会捉到蛇,拿来泡酒。蛇肉不好处理,炒着容易碎,处理不好起来一嘴的泥腥味。所以乡下人喜欢拿它泡酒,蛇酒年头搁得越久越香,是不得多得的宝贝。
叶青水熬粥,水滚之后放下腌了一晚的蛇肉。
蛇肉和米粥都煮得透透的,带着米酒的香味,切得细细的葱花姜丝撒下,粥质浓稠,熬得出了油。叶青水把昨晚搁着没喝完的一点儿蛇汤倒掉了。
家养的三只母鸡飞快地扑着翅膀去啄汤里的青菜叶吃。
正蹲在地上刷牙的谢庭玉看见了叶青水倒的蛇汤,眼神不由发深。
叶青水见他盯着地上的汤看,不由地撇了撇嘴。凭本事打来的蛇,她爱给谁吃给谁吃。他那只有一块钱的粮食,还想管得这么宽?
她倒完汤了,目不斜视手脚麻利地洗干净盆,摆好碗筷吆喝阿娘阿婆来吃早饭。
谢庭玉见野丫头突然凶起来的目光,唇角冷淡地勾了勾。
半夜不睡觉乱跑,脾气倒是见长。
不过她人生得柔弱瘦小,凶起来的模样也凶不到哪里去,瞪着眼跟个软软的小姑娘似的。
谢庭玉会有这种想法他自己本人并不觉得奇怪,他已经把自己摆到了“师长”的位置,作为一个合格的老师,面对顽劣不懂事的学生,合该好好教训,得让她知道哪些事是不对的。
比如一个女孩子,深夜不睡觉到处乱跑。
这山里面的小孩儿,哪个不是被他教得服服帖帖,见了面都得尊敬地叫他谢老师的?
吃早饭的时候,叶青水给家人都盛了粥,摆了筷子。独独缺谢庭玉的一份。
是她小心眼了,不过叶青水并不亏心。
叶青水认为她并不欠谢庭玉什么,做了投机倒把的生意之后,她拥有了独立的经济来源,家里的吃喝都不必用谢庭玉的东西了。她还反倒供他的吃吃喝喝,连这些隔三差五改善伙食的肉食,也是她提供的,叶家包吃包住,相当于养了一个“教书匠”。
这有什么好亏欠的?
这是她失眠了一晚上琢磨出来的,她的脾气软和惯了,上辈子碰到谢庭玉这个坏脾气的,因为爱而迁就。现在她和谢庭玉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了,感情早就在那几十年里磨得一干二净。
爱也空,恨也空空。
把谢庭玉当成实实在在的借宿叶家的租客、教书匠,叶青水认为自己还是可以摆正心态的。那种恨不得讨他开心的狗腿子的思维,要狠狠掐灭。
谢庭玉见了唯独缺了自己的筷子,还算积极地去盛粥取筷子。
面对好吃的,他的脾气还是很好的。
蛇肉纤薄,熬得软而不烂,肉质滑腻可口,粥的味道越淡,越显鲜味。
香喷喷的一碗粥,喝得肚子暖暖地,特别舒服。野丫头看似性格软和,实则叛逆诡变,如果能用读书压一压她的性子,以后说不得会是个善良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