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底的天, 月明星稀,西北风卷着空气里细碎的水汽, 呼啸着刀割般刮在人裸露的皮肤上,州绕仗着自己年纪小抗冻,只穿了一件毛衣和一件开衫, 原本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身子都因为听到州围这番话而忘了身处寒冷的生理反应, 愣是静止下来, 半天都没回过神。
州围的脑子让冷风这么一吹,再看到漆黑夜色和昏黄路灯下州绕脸上清晰可闻的巴掌印,酒意连着压抑了十几年的愤懑都被扫了个干干净净, 宛如一台线路复杂功能强大的机器在片刻的乱序后又恢复了正常,不过她的眼神很冷漠, 不若往日对待州绕的温和和关切:“滚回去读书,不要再让我重复一遍。”
也许是她的镇定感染了州绕, 州绕终于开始抽丝剥茧地回忆起那段已经有点褪色模糊的老回忆来, 没花几秒钟他就品出了其中比窦娥还冤的冤情, 这个时候他也没空计较自己挨的那一巴掌了,一向对父母很不耐烦的他头一次站到了父母的阵营替他们鸣不平:“姐你在说什么?爸妈让你退学?怎么可能, 你说不要读书了的时候爸都气得打你了。”
“对,是我自己不要读的。”州围兀自笑了一下,承认得很干脆。
一颗在岩石夹缝中横冲直撞十几年才找到良机冒头的种子芽儿还来不及为见天日欢欣,就被生生踩折。
这一句话成功安抚了州绕那碎成一地又让他自己拼凑起来但仍摇摇欲坠的三观。
在州绕的印象里, 其实小时候的回忆并不算多清晰, 他知道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不错——这个知道当然不是指年幼无知的他能理解自己的生活品质属于“有钱人”的范畴, 而是长大后根据父辈的描述,以及定格在相片中家里的那些吃穿用度得来的结论。
姐姐在娱乐圈混出名堂之后,州家说话最有话语权的人也从父亲变成了她,尽管她很少回家,也很少关注家里的琐碎事情,但是钱代表权势是更古不变的道理,即便在一家四口这样的小范围中也十分适用。
在州绕看来,父母亲似乎是有些小心翼翼讨好姐姐的,十多年来姐姐冷淡的态度丝毫冷却不了父母对她三天两头的殷殷关怀,不过这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猜测,毕竟父母和孩子之间用“讨好”这个词未免太怪异,如果说是长期见不到面所以格外惦记也不难理解。
在“一家之主”改朝换代之前,在两个孩子之间父亲也向来是偏袒姐姐的,成长过程中两个孩子难免磕磕碰碰吵吵闹闹,大打出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老家所在的小城虽然占了政策的优势经济飞黄腾达,但是历代传承的闭塞的思想观念并不能在短期内改变,重男轻女根深蒂固,就像他们家也在计划生育政策非常严苛的年代生下了他——虽然父母亲对此的解释是觉得只有一个孩子太孤单。州绕的同学家里但凡有姐弟组合都是姐姐让弟弟,只有他们家在父亲的铁政下形成了弟弟让姐姐的特殊风气,父亲的口头禅就是:“在我们家,女儿和儿子是一样的!”州围又实在算不上是个脾气好耐性足的姐姐,加上有了政策支持,对待弟弟的手段越发凶残。
再长大些,当最后一颗糖果归谁、新的椅子谁来坐、电视频道依照谁的喜好调之类在大人眼中啼笑皆非的破事不会再引发他和州围之间的纷争,血缘的天性才奇妙地渐渐把两个孩子之间的距离拉近,有一个州围这样漂亮又聪明的姐姐其实特别拉风,州绕没什么野心,也不介意自己活在姐姐的阴影下长大,有大把喜欢州围的男孩子上赶着来巴结贿赂他,他乐在其中。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家里总是有大批的陌生人来,有的时候是州绕认识的叔叔阿姨,有的时候是灰头土脸的民工,有些人还算客客气气,而有些人言辞激烈异常,夜深人静的时候父母的争吵也多了起来,州绕和州围原本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质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