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吞童子所在的承香殿出来,一路上只有萦绕着甚至影响了可见度的紫色浓雾,居于大内的女房们的身影一个也没有见到。尽管减少了被发现与意外的可能性,但大内不同寻常的寂静让萤丸他们都暗暗提起了警惕。
本以为沿着酒吞童子指出的方向走下去会到达天皇所居的清凉殿,结果萤丸最终看到的却是宽广的庭院。左侧还未结果的桔树绿叶苍翠,右面正处花期的樱树盛放如雪。透过绿叶粉花,隐约可见的是真正的政治枢纽,宽大雄伟、肃穆端庄的正殿紫宸殿。
“真没办法啊,你们也太磨磨蹭蹭了。”像是听到了生人到来的脚步声,殿内的人突然发声,伴随着瓷制的东西被随手放到木桌上的清脆响声。
黑发红眼,戴着闪耀着木瓜花纹的军帽、穿着黑色的军装,随意的盘腿坐在中央、身后的红披风却似乎都在猎猎作响的少女——仿佛光是直视着她,眼中就能幻出骸骨,耳中便会听到哭号。那犹如毕剥作响燃烧着的火焰般傲慢的身姿深深的刻印进萤丸的眼中,令他不自觉的吸了一口气,有些磕磕绊绊的呼喊出那个他从来都只是耳闻的名字。
那是距离执掌天下只差一步,因为火烧比叡山屠杀僧人而成为佛敌的战国时代的英杰。“尾张的大傻瓜”,“第六天魔王”,不论是轻视还是畏惧,那些他人的眼光都无法否定这个人缔造出的天下之局。让人只能在由她掀起的业火中颤抖着臣服的——
“信、信长公!?”
那就是织田信长。
……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一照面就被萤丸叫破了真名,织田信长啧了一声,手上点茶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虽然本是庄严的仪式,但从这个人的手中做出来,不论是用茶筅快速击拂产生泡沫,还是执壶向茶盏里点水,都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感。特别是织田信长还在动作的空余开口抱怨,“什么嘛,我的知名度已经有这么高了吗?”
萤丸双眼闪亮亮的,目光在魔王腰间的佩刀压切长谷部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按耐住跑过去到织田信长身边的冲动。毕竟点茶属于庄严到近乎宗教仪式一样的活动,尽管也有待客之意,不过在不清楚织田信长本意前,贸贸然冲上前打扰还是不太好。
“我叫萤丸,是阿苏神社的那把大太刀。”萤丸向闻言稍一挑眉的织田信长解释道,“尽管那时候一直在神社里被供奉,不过信长公的名字非常响亮。嗯,在我们刀剑之中也是。”
织田信长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像是在从脑海里把这个名字相关的记忆搜索出来,“是阿苏惟澄的爱刀啊。有着萤火虫修复破损刀身的传说,哼……原以为是无趣的牵强附会。不过连付丧神都出现了,居然是真的吗?”
“是真的哟,信长公。”萤丸还是蹭了过去,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织田信长只是不可置否的默许了他的靠近。
萤丸迎着织田信长的目光眯起眼笑了起来,伸出的手掌心向上,手心上空处闪烁起点点浅黄荧绿的光芒,“就像这样,闪闪发亮的许多萤火虫在空中飞舞着……那个时候,真的好漂亮啊……”
恍惚间与阿苏惟澄相伴的那些记忆再度被勾起复苏。他的主公在与足利尊氏战败后撤退,在馆中休息时终于疲惫不堪的沉沉睡去,当时刀刃破损的萤丸就这样被阿苏惟澄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时既无供奉也没有传说信仰加持,仅仅因为阿苏惟澄对于爱刀的喜爱而混混沌沌产生神智的萤丸看到在黑夜下向他聚集而来的点点荧光。
那些微弱的,浅黄荧绿的光……萤火虫纷纷温柔地落在萤丸的刀身上,因战斗劈砍导致的破损逐渐消失,他的刀刃再度恢复成最初的、被阿苏惟澄赞叹过的样子。也许是太过疲惫,这番奇景展现之时阿苏惟澄似乎仍然沉浸在黑甜的梦境里。